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14節
徐宴時從隔間中拿出一套新的衣裳,遞給姜婳。
“神女,沾染血的衣服穿着不舒服,這是我适才多買的,如若神女不嫌棄,先穿這一套吧。
”
已經受了好意,這一套衣裙,姜婳也就沒有拒絕。
将衣服遞給她之後,徐宴時就下了馬車。
一旁的晨蓮打開徐宴時遞過來的包裹,入目是一片绯色,比春日的豔要淺上一些。
晨蓮将包裹中的東西都拿出來,發現不僅有一件绯色的長裙,還有一個栀子色的荷包。
荷包看起來鼓鼓的,甚至裝着銀錢。
晨蓮望向小姐,見到她已經在發呆,又看着她滿身的血迹,她大抵也猜到了一些事情。
車簾并未關緊,她透着縫隙,看見那門口燃着火的牢獄。
“小姐,換衣裳了。
”
一邊說着,她一邊将車簾從裡面扣上,又放下了兩邊的窗簾。
姜婳一怔,從晨蓮手中接過衣裙。
待到換好之後,晨蓮掀開車簾:“徐公子,上馬車吧。
”
徐宴時原本就在不遠處,聞言,轉身向着馬車走去。
但隻是到了馬車前,他就指着不遠處一輛馬車,笑着道。
“神女先入城吧,再過半個時辰,我還得為陳家的那位公子送膳食。
那人前兩天因為當街打人被抓進來了,家中不願意丢這個臉,還是我來付的贖銀。
沒辦法,都付了贖銀了,這兩日也不好真将他放在牢中。
”
姜婳也掀開了窗簾,又是輕聲道了一句:“多謝。
”
她看向他的身旁,不知為何,一個皇子,身邊連一個貼身的小太監都沒有。
但上次在那艘船上,她記得,他的身邊明明有一個小太監的。
但這般事情,她也不好多問。
她心中本就想着許多事,待到徐宴時回應之後,她便放下了車簾。
晨蓮深深望了一眼徐宴時在的地方,也放下了車簾。
馬夫被吩咐了一兩句,開始駕車。
在馬蹄踏地面的聲響之中,徐宴時望着那輛逐漸遠去的馬車,直到馬車一直消散在了拐角,他也沒有移開眼神。
适才在牢中,他還是未忍住,轉身向牢房中望了一眼。
他無法形容那一眼。
可好像又隻要那一眼,他便知曉——
這個世界如若隻是一個話本,他的神女,另有英雄。
恍惚之間,他想起小太監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時他們漫步在山林間,小太監幾次欲言又止。
他自小同小太監一同長大,哪裡能夠不明白小太監是有話要說。
隻是他側着頭,欣賞着小太監要說又說不出來的模樣,看見小太監都憋紅了臉,不由大笑了起來。
見他如此不正經,小太監直接紅了臉。
隻是這一次,不是羞的,而是氣的。
他立馬止住了笑,卻還是有些忍不住,卻也好奇究竟是什麼話讓小太監猶豫至此。
他依舊如尋常一樣望着小太監,就像兒時讓小太監帶着他鑽狗洞去尋食物一般。
小太監望着他,最後臉上不知是因為羞窘還是生氣引起的紅褪去,歎了一口氣。
“殿下,世上沒有神女。
我知道殿下您又要說兒時那個太監,那個太監當時說那些關于‘神女’的話,隻是為了騙您手中的點心。
”
小太監的語氣從未如此認真,徐宴時卻不太在意。
他想着自己的神女,想着每一次他都能在最生死攸關的時刻遇見她。
他告訴自己,世界上就是有神女的。
如若她不是神女,他一個連逛青樓都不為所動的纨绔子弟,怎麼會見到她就臉紅心跳呢。
小太監見他沒聽進去,不由直接點破。
“殿下,若是喜歡姜三小姐,您便該告訴她。
如若你們同樣彼時愛慕,殿下您就去向陛下請旨,求一旨婚約,求一處封地,哪怕山高水遠,隻要能夠帶着姜三小姐平安離開長安,此後也是和樂一生。
”
他原本在用竹筒喝水,聞言,直接嗆紅了臉。
後來還不等他同小太監‘狡辯’什麼,皇兄便來了。
他望着皇兄身後那威風凜凜的侍衛,适才因為一聲‘喜歡’紅的臉,紅的心,都化為冰涼一片。
就像此時,牢獄外,徐宴時望着不遠處的皇兄,眸怔了許久。
他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麼,可能是那盞因為他看見青年同少女相擁之際被他打落的燈吧。
原來,丞相同神女之間,那是喜歡。
原來,他喚的一聲聲‘神女’,都藏着喜歡呀。
隻是好像,有些太晚了。
他沒有退後,任由皇兄身後的人上來将自己帶走。
他知道的,他如若敢摻和到皇兄同丞相之間的事情中,皇兄定然饒不過他。
可是他的神女紅了眸。
他便又想,小太監已經死了,皇兄又能對他做什麼呢?
不過是些打罵,不過是些刑罰,打罵和刑罰,這些不過是他人生中最平凡的一切。
如何能夠比得上神女的傷憂。
左右皇兄也不會要他的命。
他從出生開始,從母後難産那一刻,他就是父皇和皇兄手中最好的棋子。
他們誰又舍得這麼快就少了他這一顆這麼好用的棋子呢。
畢竟他們父子情深。
這在皇家,這麼難得。
父皇一生都在拖着病體,為皇兄謀劃皇位,甚至不惜留害死母後的他一條賤命,隻為了讓這世界上多一個嫡皇子,好用這無用的嫡皇子,做皇兄的磨刀石。
這般想着,徐宴時臉上又挂上了平日纨绔的笑。
一棍子從他身後向他揮過來,一定是個熟練的老手,因為隻一棍子,他就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徐宴時也隻是在想,這一次皇兄手下的人,下手倒是比從前重了些。
*
另一邊。
馬車未回姜家,直接出了城。
姜婳垂着眸,手中的一本書,許久都未翻開。
一種莫名的不安在她心中蔓延,她甚至不知,為何她會轉身回望說那一句。
“謝欲晚,你不能騙我。
”
她望着自己白淨的手,卻隻是想到,青年垂着眸用自己尚算幹淨的一處衣裳。
一點一點擦去了她手心的血迹。
她那時望着他,昏暗的燭火之中,有些看不清他眸中的神情。
卻總是讓她覺得自己置身于一場雨。
暴烈,急躁,壓抑。
這些同他全然不同的一切,在他那雙好看的眸中,一點一點盛放。
她忍不住擡頭望向天,原本該是黑沉沉的一片,可當她望去之時,卻隻有大片大片燦爛的陽光。
她怔了許久,無法壓抑住心中那種惶恐不安。
就好像,隻差一點,隻差一點,她便要被那場雨壓得喘不過氣。
這種難以喘息的感覺,同從前又不太相同。
有時她甚至想,這場雨不若下了吧,可當她望着他,卻又好像知曉,這是一場下不下來的雨。
她關上了手中的書,輕聲吩咐:“晨蓮,讓馬夫再快些。
”
晨蓮應聲,掀開車簾同馬夫說了一兩聲。
交談完後,晨蓮望向身旁的小姐:“可能會有些颠簸,小姐注意一些。
”
姜婳輕點了點頭。
馬車快了起來,但因為之前下了雨,也是到了日暮,才到了遠山寺。
等到下了馬車,已經有僧人迎了上來。
“阿彌陀佛,施主,今日已經晚了,不若小僧先為小姐安排一件寮房,有何事小姐明日再做。
”
雖然未說,但是小和尚已經将姜婳當成來求姻緣的貴族小姐了。
寺廟中見得多了,這位小姐身上這一身绯色長裙,價值不菲。
何況這位小姐渾身的氣度,便是說是诰命夫人都不為過。
姜婳搖了搖頭,輕聲道:“請問師父,住持在何處?
”
小和尚忙道:“今日住持的姻緣簽已經被求完了,如若小姐——”
這大抵是姜婳第一次打斷旁人的說話,因為實在不符合禮數,她輕聲卻堅定道:“不是為了姻緣簽,是有要事,煩請小師父帶我去見上一見。
”
小和尚一怔,他倒是知曉住持在何處,這幾日主持推了所有姻緣簽,日日在那竹林誦讀經文。
隻是,他望向一旁的和尚,有些不知道他能不能帶這位小姐去。
見小和尚不知如何,一旁的和尚望了望姜婳,也遲疑了一瞬,但是很快便道:“施主同我來吧。
”
姜婳松了一口氣,輕聲道:“多謝師父。
”
一身素衣的和尚搖了搖頭:“這幾日主持都在後山那片竹林之中,施主若是來求姻緣簽的,住持不會同施主算的。
若是施主有旁的事情,帶施主過去,同我們而言也隻是随手。
隻是最近主持身體不太好,施主見到了便知道了。
”
姜婳怔了一瞬,思緒停留在和尚口中所言的‘竹林’上。
遠山寺隻有一片竹林。
就是謝欲晚當初尋梨酒的那一片,也是今日他讓她尋住持朗誦經文的那一片。
一路上和尚都沒有再說話,隻是偶爾在山路陡峭之際提醒一聲。
晨蓮在一旁攙扶着她,剛下了雨,山路并不好走,他們走的并不算快。
走了許久,她正埋頭看着腳下的路,就聽見了一陣誦讀經文的聲音。
惶然之間,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擡眸望去,入目是一片枯黃的竹林。
才下了雨,夏日的陽光照在竹林之上,卻映不出一點生機。
第七十五章
和尚還在前面走着,她怔了一瞬,也跟了上去。
到了竹林前,誦讀經文的聲音更清晰了些。
她望着面前枯黃的一片,想起從前晨蓮同她說起這片竹林時,還是一片郁郁蔥蔥,還能挖到春日的筍。
她同和尚一起站在誦讀經文的和尚們身後,聽着佛音,她也閉上了眼。
許久之後,約莫是一個時辰,住持才停下來。
幾乎是佛音停下來的那一刻,姜婳就擡起了眸,她望向了面前的住持,眉心微蹙。
不過半月,為何住持似乎又蒼老了數十歲。
如今單單看主持面上的皺紋,已經襯得住持像年過古稀的老人。
姜婳未問出如此不合禮數的問題,隻是先行了禮。
住持讓和尚将其他誦經的和尚都帶了下去,聲音蒼老道:“施主不必多禮,同我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