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6節
第五章
他們成婚的第二年,第三個月。
姜婳已經許久沒有看見那根隻有她能看見的白绫了,她現在每天都很忙碌,很,很,很忙碌。
謝欲晚請了專門的夫子教導她詩文,每日兩個時辰。
府中的事物也開始逐漸交到她手上,很多,很多,很多……隻要她想,她甚至可以從早晨處理到隔日早晨,如此往複。
可事情做多了,難免會出錯。
掌管府中事物不過一月,她就犯了一個大錯——備錯壽禮。
長安侯府的老夫人,是當年在龍威之下,罕見幫過謝家的人,是整個謝家的貴人。
她便是備錯了,這位老夫人的壽禮。
老夫人因為少時經曆,極為厭惡牡丹。
而她準備壽禮,恰備了一柄罕見的玉牡丹,等到壽宴上送上禮後,老夫人臉色頓然變了。
她被相熟的夫人提醒了,才知曉其中門道。
雖然老夫人隻臉冷了一刻,但她知曉,她已經犯了大錯。
即便她不是刻意所為,但到底是極大的冒犯。
她從前不常出門,更鮮少出席宴會,對旁的家族的喜好厭惡并不了解。
她若隻是當年那個府門都出不了的姜三小姐,也沒什麼。
可她現在是謝欲晚的正妻……
她此番作為,隻會讓老夫人寒了心。
一邊處理着手中賬本,一邊想着如何向老夫人賠罪,一邊想着這件事如何同謝欲晚說,這般想着,她突然想到……
這個壽禮,她詢問過謝欲晚啊?
謝欲晚那時清淡瞥了她一眼:“玉牡丹,嗯。
”
姜婳腦子突然變大,突然猶豫要不要同謝欲晚說這件事了。
猶豫着,她停下了筆,将筆好好放置在筆架上後,撐着頭,眨了眨眼。
所以,謝欲晚,為什麼不告訴她?
她不太相信,他不知道。
腦子亂亂的,這幾個月以來,她忙碌之外,其實一直都很亂。
因為……謝欲晚,對她,其實很好。
好的,已經有些超過了尊重。
所以,他不會無端看着她犯錯,一眼不發的。
那是為什麼?
不等她想出答案,就聽曉春來報:“夫人,橘糖求見。
”
橘糖是謝欲晚身邊的大丫鬟,自小同謝欲晚一同長大。
在謝欲晚位極人臣後,主管府内一切事務。
未成婚前,謝欲晚因為一些事情,短暫借住在姜家。
那時她便同橘糖有過一些交集。
後來嫁入丞相府,她方才知道,丞相府大小事務,一直是橘糖負責的。
這幾年間,橘糖将丞相府打理地井井有條,認真說,比她現在做的,好多了。
她最初接手府中事物的時候,其實不太情願。
她知曉橘糖同謝欲晚的深厚感情,怕因為管家之事,讓橘糖同謝欲晚和她心生隔閡。
但橘糖卸下管家之事後,同她反而親密了不少。
這時,橘糖從外蹦蹦跳跳進來:“娘子,公子在書房等您。
”
姜婳眼眸彎起笑,應了一聲。
府中人大多喚她“夫人”,也隻有橘糖,會親熱地喚她一聲“娘子”。
謝欲晚此時讓橘糖來喚她,多半是因為送錯壽禮的事情。
姜婳揉揉頭,有些頭疼。
除了承認錯誤,似乎也沒有什麼别的方法。
心中這般對自己說,但姜婳,其實有些忐忑。
比起宴會上的尴尬,比起可能的怪罪,比起圈子夫人間的風言風語,她更害怕的,是他失望的眼神。
他教導她許久,她卻犯下如此大錯,讓侯府老夫人同丞相府的關系,變得僵硬。
這時,什麼謝欲晚應該知曉老夫人不喜歡玉牡丹但為何不同我說的想法,已經完全從姜婳腦中消失了。
她就隻在想。
他一定......會失望吧?
她很怕......他的失望。
橘糖看着姜婳整個人悶悶的,像是一個被封住嘴的葫蘆,想起書房裡那位主子的反應,不由笑道:“娘子,其實公子很好說話的。
”特别是娘子說。
後面那句話,橘糖默默咽下去了。
姜婳整個人都有些怔,陡然聽見這一句,一隻手緊擰着衣袖。
橘糖無奈搖了搖頭,推開了書房的門:“公子,娘子來了。
”
謝欲晚揮墨動作并未停下,隻是輕擡了眸,淡聲道:“進來吧。
”
姜婳腳步還未擡出,橘糖就直接退下了。
她擰着衣袖的手松了一瞬,硬着頭皮過去,最後停在了他書桌前,像是犯錯的學生,正等待夫子的責罵。
謝欲晚又是提起了筆,淡聲道:“過來。
”
她一怔,繞過書桌,走到了他身邊,主動開口認錯:“壽宴被我搞砸了。
”
謝欲晚颔首,眸一深。
“如何砸了?
”
姜婳啞聲,她其實覺得他知道。
但他希望她再重複一遍,她也就乖乖重複了一遍:“老夫人不喜歡牡丹,我準備的壽禮是玉牡丹。
”
至于什麼“為什麼你知道卻不告訴我”,姜婳一句不敢說。
她沒有被捉弄的怒火,隻有一股淡淡的委屈,萦繞在心間,讓她的眼睛都有些澀。
這種情緒被她自己意識到的時候,她都覺得有些奇怪。
但謝欲晚一直看着她,那股奇怪的念頭也就消失了大半,她隻愧疚地低下頭。
謝欲晚待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姜婳說一句話。
他持筆的手一頓,清冷道了句:“橘糖從明天開始,會去你院中。
”
還是失望了嗎?
姜婳一怔,心突然有些澀。
“好。
”說完,她垂着頭,就要向院子外走。
“半個時辰。
”謝欲晚手中的筆都未停,輕聲道了句。
姜婳的腳步頓住,眨了眨眼,乖巧地在一旁等待。
謝欲晚上前,挑了一本書給她:“功課應該也快上到這裡了,明日同夫子論晚來尋我。
”
“……”
姜婳鼓鼓臉,不過很快就開始認真翻閱起來,不怪她,她最近真的太忙了,功課考試什麼的,她不記得時間也很正常。
怎麼又要考試了啊?
謝欲晚提筆的手一頓,輕搖了搖頭。
*
隔日。
橘糖自己帶着賣身契,過來了。
姜婳訝異,接過裝着賣身契的小木盒。
她沒想到,謝欲晚說的讓橘糖來,是這個來。
帶着賣身契來,橘糖以後,就是她的丫鬟了。
怕橘糖因為這件事心中不舒服,姜婳面色有些忐忑。
橘糖看着這個把心事寫在臉上的娘子,輕歎了口氣,心中暗道,打不打臉啊公子,自己心疼娘子勞累,偏還要找個娘子的錯處,才能把她給娘子送來。
她隻能說,她家公子啊,全身上下呢,嘴最硬。
*
橘糖到了身邊後,姜婳平日都輕松了不少。
将府中事物分給橘糖一部分,她上午就能安心去學功課,也能好好考試了。
一時間舒服的,她都有些忘了,當初橘糖是因何來的她身邊。
三月後。
半夜姜婳睜開眼,望向身旁的謝欲晚。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不告訴她,老夫人不喜歡牡丹?
隔日,頂着人見人關愛的黑眼圈,姜婳成功引起了橘糖的注意。
橘糖遲疑:“娘子,昨夜……”
她一怔,忙搖頭:“不是,我是,我是,在想事情。
”
否認之後,姜婳捂住臉,她在否認什麼啊,什麼啊。
橘糖笑的前仰後翻,随後突然靠近:“所以娘子昨夜想什麼想的睡不着了?
”
姜婳眨了眨眼,輕聲道:“壽禮那件事情。
”
橘糖眼皮一跳:“公子還沒同娘子說嗎?
那他是如何和娘子說,讓我到娘子身邊來伺候的。
”
姜婳被橘糖的反應鬧得一怔:“就,送過來呀。
”
橘糖持續眼皮跳:“公子沒有同娘子說,是他心疼娘子太過勞累,才将我送到娘子身邊的嗎?
”她特意加重了‘心疼’兩個字。
姜婳乖乖搖頭,随後,緩慢反應過來,耳中‘心疼’那兩個字,開始發燙。
她怔了一瞬,就用書埋住了臉。
*
成婚第五年,第一個月。
五年了,姜府的一切,距離她已經足夠遙遠。
一年前,姜禹被人舉報,收取賄賂,被人告狀到了禦前。
證據确鑿,天子一邊說網開一面,一邊沒收了姜家一大半的家産。
姜家這些年,财務上本就是堪堪維持,被收了家産之後,不斷有鋪子出事,很快姜家就沒錢了。
沒錢,姜禹就又走上了收取賄賂的老路,但他本就一直被盯着,一收,就被發現了,丢了官職。
前些年已經嫁人的二姐姐,是下嫁。
本來憑借姜家權勢,在夫家頤指氣使,但姜禹的官一掉,夫家就陡然硬氣了起來,原本被欺負慣了的夫家人,也欺負回去。
一來一回,就成狗咬狗了。
至于姜萋萋,在她心愛的妹妹姜渺渺出家後,她真嫁到了江南。
至于她,她其實很難形容她和謝欲晚之間的關系了。
她們的開始太過複雜,以至于,後面她即使偶爾心動,也沒辦法邁過那一道坎。
她不知道,他心中,究竟如何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