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11節
她聲音很輕,卻不難聽出帶着怒火。
這一下子吓到了徐宴時,他茫然無措地捏了捏衣袖,小聲問道:“神女,你是在擔心謝丞相嗎?
”
姜婳擡眸望向他,一言不發。
徐宴時沒有看姜婳的臉,隻是看着她被雨染濕的衣裙下擺,小聲道:“要不神女去換一身衣服,那邊便有鋪子。
神女若是擔心丞相,換好幹淨的衣服了,我帶神女去牢中見丞相。
”
第七十二章
姜婳怔怔地望了徐宴時許久。
徐宴時也偷偷看着她,見到她一直看着自己,耳朵已經紅了。
雖然有些不敢同神女對視,但還是認真地說:“丞相的事情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但是神女如果擔心,我可以帶神女去大牢裡面看看丞相。
神女在凡間應該不能用術法吧,要不先去換了衣裙?
”
他小心翼翼地說了最後兩句。
晨蓮看了他一眼,上前輕聲道:“小姐,先去換了衣裙吧。
”
路過徐宴時時,姜婳很輕地說了一聲:“多謝。
”
隻有這一句,徐宴時就沒有掩藏住眸中的歡喜,他望着姜婳的背影,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随後低頭笑了一兩聲。
他這一生無用,能夠為神女分擔一二,就是他之幸事。
姜婳很快換好了衣裙,她無心挑選,随意指了一件素白的。
待到換上之後,晨蓮付了銀錢,她還未出鋪子,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徐宴時。
她不知她該如何從容,适才她應下他那句‘帶她去見謝欲晚’時,她竟然沒有猶豫一分。
知曉姨娘能夠一直在安全的地方,她心中的一塊石頭就悄然放下了。
哪怕徐宴時背後代表的麻煩,于她而言真的很大很大,但比起謝欲晚的生死未蔔,都不過寥寥。
她以為他們會需要僞裝一番,但徐宴時就那般大大咧咧帶着她進了大牢。
大牢悶熱的氣息在獄卒打開門的那一刻,直接向兩人奔湧而來。
徐宴時搖着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因為我那些朋友,也多是纨绔。
纨绔犯了事,有些家中會撈一撈,有些家中想給些教訓,便會讓他們在牢中呆上幾日。
那些自小溫柔鄉裡面長大的公子哥哪裡受得了牢獄中的苦啊,哭着求着讓我日日帶些美酒佳肴去看他們。
”
“一來二去,我和這裡的獄卒們都熟了。
我若是要進來,他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不是之前一直這般,今日還真不會這麼方便。
”
姜婳聽着,直到身旁傳來風。
是徐宴時一直在為她扇着扇子。
已經是夏日,這牢獄之中有的地方又架着火盆,溫度自然不低。
若不是下了半日的雨,去了一些燥熱,牢獄中溫度隻會更高。
被徐宴時領着,姜婳想着今日在大街之上聽見的那些話,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直到徐宴時在一處停下,輕聲道:“到了。
”
徐宴時看了看裡面的謝欲晚,又看了看身旁的神女,垂頭将手中的鑰匙遞給了她,随後自己轉身去了一旁的角落。
姜婳接過,怔了一瞬。
她捏緊鑰匙,向裡面望去,恰好同青年的眸對上。
他未曾如她想的那般狼狽,隻是一身雪衣不如往日幹淨。
見到她來,他眸中有一分驚訝,随後又轉化為平日那副平靜的模樣。
手心被她掐得生疼,她用鑰匙打開了門。
在他平靜的眸光之後,她向他走近了一步,她有些不知如何開口,最後隻是沉默地跪坐下來。
地上隻鋪了淺淺一層稻草,看着并不幹淨。
适才新換的衣裙,跪坐下去那一瞬,就染上了灰塵。
青年的眼睛停留在她素白的衣裙上。
他沒有開口說話,隻是靜靜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他不知道,她為何要來。
姜婳将鑰匙放在地上,輕聲道:“夫子。
”
聽見這一聲,謝欲晚垂下了眸。
他靜靜地看着少女被稻草染髒的衣裙,平靜道:“如若是因為夫子和學生名頭的問題,如今我出事了,會連累你。
你去尋莫懷吧,他會将事情辦的周全的。
”
說完這一句,他已經要送客。
姜婳眉心一蹙,适才心中微弱的緊張開始消散,她将手中的鑰匙放在兩人之間,輕聲道:“你知道我不是為此而來。
”
青年垂着眸,甚至不再看她。
姜婳心陡然酸了一瞬,輕聲問道:“是因為什麼,我能幫你什麼?
”
從始至終,她都滿眸擔憂地望着他。
因為擔心,她都沒有了平日的委婉,問的很是直接。
青年始終垂着眸,獄中的燈火并不算亮,隻有暗暗的一片。
今日外面下了雨,空氣中一直有些潮濕。
許久之後,青年才說道:“同你無關,也無需你幫我什麼。
”
姜婳一瞬間也失了聲音,她環顧四周,滿是枯草和泥土,周圍的牆壁上面還有用血寫的字,空氣中萦繞着一股令人絕望的氣息。
而在她身前,青年依舊清冷矜貴。
仿佛這不是大牢,他面臨的不是兇險之境。
她遲疑許久,還是又問了一聲:“那......要我帶什麼話給莫懷和橘糖嗎,或者給商陽那邊的人,就算我不能做,他們、他們也應該可以做些什麼。
”
青年終于擡起了眸,望向了她。
他的眸中有一種她看不懂的東西,她心怔了一瞬,不知為何又在他眸中看見了那場雨。
她惶然得不知如何開口,卻在下一瞬聽見青年平靜的聲音。
“姜婳,走吧。
”
青年望向她的身後,在拐角處有一個身影正在等着她。
他平靜地看着,隻覺得他的小婳還是善良了些,如今他隻是入了牢獄,她眸中便有了心疼,日後若是他真被判了罪,權勢盡失,千夫所指,他的小婳又該如何呢?
重生之後她萬般苦痛想要逃離他,如今因為他失勢入獄,便又猶豫地停下了步伐。
如若有一日她見到了他屍首兩異,可能會哭。
謝欲晚平靜地看着她,他不想她哭。
他會舍不得。
于是他借着昏暗的燭火,望向身前的少女,他看得出她在猶豫着什麼,一遍又一遍地捏緊衣裙。
他聲音很冷,很靜,開口時仿佛置身于一場大雪。
大雪茫茫,壓了樹枝,輕微的響動聲之後,是樹枝和雪一同墜地的聲音。
他隐瞞所有未說盡的愛意,望着她,像是要将她映入眼眸。
像是最後一眼。
在她擡起眸的那一刻,他收回了眼神。
他的聲音變得很冷,很平靜:“姜婳,師生一場,這是最後一課。
”
姜婳怔了一瞬,還來不及反駁什麼,就感覺青年的手自她頭上滑過。
她下意識顫了眸,可青年卻未觸碰她分毫,隻是從她頭上拔了一根銀簪。
她未察覺之時,青年很深地、很深地望了她一眼。
在觸及她顫抖的眸之中,青年怔了一瞬,随後垂下了眸。
他從自己的身上撕下了一塊布,随後用适才拔下的銀簪劃破了手指。
偌大的血珠瞬間冒出,在姜婳的沉默中,青年以血為墨,以紙為筆,平淡着神色寫了一封‘合絕書’。
是時下用來斷絕師生情誼的書。
姜婳一怔,聽見青年平靜道:“姜婳,當自己擁有的權勢無法庇護自己之際,不要去沾惹不必要的麻煩。
”
“此為明哲保身。
”
不必要的麻煩。
姜婳聽着他如此形容自己。
她捏緊了手心,不知道事情為何發展到如此地步。
青年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如今以血寫的‘合絕書’,上面的字迹依舊風姿端正。
她沒有讓他寫完,隔着青年雪白的袍,握住了他的手。
“可是夫子,從前你不是如此教我的。
”
他也沒有掙脫,隻是平靜地望着她:“我從前教過你什麼,我都忘了。
有些無用的,你也忘了吧。
”
他看着她,有些難言的沉默。
他教她琴棋書畫,教她詩文禮儀。
但那些東西,似乎困住了他的小婳。
比起一直記住從而為難自己,他甯願她忘記。
他将她的手掰開,力道很輕。
姜婳望着他,固執地用緊,她兩世都沒有過什麼太大的勇氣,但是好多都用在了這個人身上。
她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總感覺,今日她如若放開了手,她日後會萬分遺憾悔恨。
他心思深沉,聰慧過人,她從來都知道。
但即便如此,聽見他入獄的消息,她還是會擔心。
丞相府的人不見人,她不知道任何事情,滿街的流言蜚語,過路的行人都在議論。
她會擔心,會很擔心。
姜婳無法欺騙自己。
她無法放任他在如此苦難之中。
青年擡起眸,望向對面握住他手腕的姜婳。
昏暗的燭光一點一點映出少女的姣好的眉眼,她望着他,眸有些泛紅,輕聲說道:“謝欲晚,你好好同我說,我在擔心你。
”
他已經有些忘了,兩世他們是否有過如此坦誠的時刻。
他聽着一聲擔心,眸怔了許久。
但在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心中異樣的情緒之時,他突然垂下了身。
一口血在他俯身的那一刻,直接吐了出來,燭火終于映亮了青年的臉。
滿是蒼白。
第七十三章
原本雪白的衣裳,泛上了淡淡一層血珠。
昏暗的燭光映出淡淡的輪廓,青年微微曲着身體,血絲順着唇角滑落。
他垂着眸,讓人看不清情緒。
姜婳一怔,忙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