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國了？
”鄭勝利問道。

　　 “嗯，手續都辦好了，隻是因為手裡沒錢，有些困難……”虞歡歡低聲說道。

　　 “需要多少錢？
我剛發了工資，有八十塊，加上我之前的積蓄，有二三百，夠嗎？
”鄭勝利說着，就要從抽屜裡拿錢。

　　 “我不能要你的錢，其實我今天來，隻是想跟你告别一下。
”虞歡歡說道，伸出手來拉住了鄭勝利的衣袖，“我其實也不想走，但是我也沒有辦法，我那個叔叔對我有救命之恩，為了我家，花了不少錢，我一個女人，在國内也賺不到什麼錢，說是讓我出國務工，給人端盤子洗碗，一個月能賺好幾百美元的。
”

　　 虞歡歡說着，眼圈都紅了。

　　 “你不要哭！
”鄭勝利望着虞歡歡那雙讓人憐愛的大眼睛，心一下子就軟了，“你一個人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多麼不方便，而且好好的人，為什麼要出去給來外刷盤子？
你告訴我，你大約需要多少錢？
”

　　 虞歡歡伸出五個手指頭來。

　　 “五百？
”鄭勝利問道。

　　 虞歡歡搖搖頭：“是五千塊……當年我們家被打成右派，房子、工廠，所有的東西都被沒收了，我母親也生病了，是叔叔幾乎拿出全部家當來救了我家，我叔叔其實也很心疼我的，但是我做人得知道感恩，不能看着叔叔為我們家背負這麼多……”

　　 鄭勝利皺眉，五千塊，對他一個月隻有八十塊工資的人來說，是個天文數字。

　　 “是不是有五千塊，你就不用離開？
”鄭勝利問道。

　　 虞歡歡望着鄭勝利，眸色灼然，“你不想我走？
”

　　 鄭勝利微微地别過眼神，“我自然是希望你留在國内，出去，若是沒有好工作的話。
”

　　 “隻要你不想讓我走，那我就不走！
”虞歡歡伸出小手指來，拽了拽鄭勝利的衣袖。

　　 鄭勝利趕緊躲過，“這樣吧，你先回去，我想想辦法。
”

　　 虞歡歡笑着點頭。

　　 虞歡歡剛走不久，福秘書就拿着一份文件來了，“縣長，這是新來的那批鋼鐵，這是相關部門與公司申請的用量，您看一下。
”

　　 鄭勝利的心思還在剛才與虞歡歡的談話上，他接過文件來，看了一眼，有些煩躁，“這些公司，很多都不符合申請标準，以後這樣的事情，你先審核一遍，等你審核清楚了，再交給我，我再看！
”

　　 福秘書趕緊應着，又問道：“剛才虞同志出去，看着愁容滿面的，可是遇到為難事情了？
”

　　 鄭勝利正在審閱着批條，他突然擡眸問道：“虞家能不能與陳家一樣，返還之前的财産？
”

　　 福秘書裝作沉思的模樣想了想，低聲說道：“虞家與陳家還不同，虞家當年是與政府起了沖突的，是右翼的典型，而且虞家的廠子已經分化成三個廠子，早已經不存在了，之前居住的房子，也已經變成銀行大樓了，返還不了！
”

　　 鄭勝利微微皺眉，“這麼說來，如果想補償虞家的話……”

　　 “縣長，其實您可以從另外的地方補償虞家，比如這家浩瀚公司，就是虞家之前的廠子的一部分，現在的廠長，據說就是虞歡歡的叔叔，虞歡歡從家裡出事之後，就一直與他的叔叔生活在一起，所以隻要這審批通過，這不就是補償了？
”福秘書說道。

　　 鄭勝利擡眸，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

　　 福秘書趕緊說道：“我在文鎮這麼多年，各大廠子的負責人，我都見過，他們總要來鎮子裡辦事的。
而且這位虞歡歡同志，還是縣長您的故人，我自然該上心一些，這都是給人做秘書的必修課！
”

　　 鄭勝利看了福秘書一眼：“以前我隻覺着你慣會溜須拍馬，沒有想到你的專業技術很強，竟然知道這麼多細枝末節的關系。
”

　　 鄭勝利将浩瀚公司的批條抽出來，仔細地看了一眼，“這個浩瀚公司雖然是國有資産，但是公司很小，根本就不夠審批資格，更别說是二十噸的用量……”

　　 福秘書趕緊說道：“是，是不夠資格，他們的負責人也知道，他們也就是想試一下，說不定能成了呢！
”

　　 鄭勝利皺眉，遲遲不想簽字。

　　 鄭勝利當官這些年，一向清廉，從來沒有以自己的職權謀過任何的福利，這一下子就是二十噸鋼材……

　　 鄭勝利的手在發抖，腦海中，他記起虞歡歡扯着他衣袖，小鳥依人的模樣，心再次一軟，刷刷刷地簽了字。

　　 “這件事情，要這個叔叔知道！
”鄭勝利說道。

　　 福秘書趕緊說道：“這個是自然，這以後，這位叔叔以後對虞歡歡同志也能好一點。
”

　　 鄭勝利要的就是這句話，他将鋼筆放下，将批條拿給福秘書。

　　 鄭勝利交給福秘書批條之時，手都忍不住顫抖。

　　 “縣長，其實您不必這麼在意，鋼材這麼多，申請的公司這麼多，沒人會去查這個公司夠不夠資格的，反正鋼材給誰都是給！
”福秘書說道。

　　 鄭勝利皺眉，點了點下面的這個批條：“話可不是這麼說，你看這家公司，是鎮子裡的拖拉機廠，急需要這批鋼才做農用車，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情，如今二十噸鋼鐵給了浩瀚公司，那拖拉機廠就隻能批到五萬噸鋼材，這麼大的一個廠子，多少大隊都還在等着農用拖拉機，這一下子耽誤多少事情？
”

　　 福秘書怕鄭勝利鑽牛角尖，趕緊将批條接過來說道：“縣長，您其實不用想這麼多的，隻是少給，不是不給，再說現在都有個說法，大公社大鍋飯得取消，說不定過幾天就有政策了，這農用機送去大公社，不等用的，或許就被有心人拿走了！
”

　　 鄭勝利自然知道這大公社要取消，但是這些農用具，到時候會分配到各個村子的，也有需要。

　　 福秘書生怕夜長夢多，推說還有别的事情，趕緊拿着批條出來。

　　 鄭勝利怔怔的，宛如失魂了一下，但是想到虞歡歡可以留下來，他又忍不住笑了笑。

　　 當年那個小姑娘的那番話，宛如他的指路明燈，若是沒有這個小姑娘，恐怕他早已經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