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橋鎮醫院。
李少安在唐紅豔的陪同下,讓醫生簡單的清洗了手上的傷口,敷上藥纏了紗布,這才算完。
自己的傷情處理好之後,李少安又去看望了張進奎,他腿上的傷口已經被縫合,此刻正躺在床上挂着鹽水瓶。
房間裡還有其他人,黃湘眼睛通紅地坐在旁邊,見到李少安進來,連忙起身緻意。
“湘姐,你們的傷勢怎麼樣了?
”
“我們不礙事,就是進奎傷得比較重。
”
說起張進奎的傷,黃湘又有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看得出來她對丈夫被砍傷這事很難過。
沈春蘭和王芳也在病房裡,看着她們兩人遭此橫禍,被打得鼻青臉腫,李少安心懷歉意,若是自己能夠早一步趕回廠裡,也許就不會牽連到兩人。
對于這三個女人,李少安除了愧疚,還有深深的敬佩,關鍵時刻她們都勇敢地站了出來,甚至要比許多男人還要英勇。
“嫂子,芳姐,這次的事情已經解決,你們安安心心養傷,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
李少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和大家夥承諾了一句,又交代了一些小事,然後離開了病房。
從病房出來,剛好唐紅豔也從另外一個病房裡走出來。
唐紅豔說道:“猴子在隔壁,我剛才進去看了一下。
”
李少安神情一緊:“要是你那幾個手下再來找麻煩怎麼辦?
”
唐紅豔神色淡然道:“放心,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
”
走出醫院,李少安和唐紅豔各自撐着傘,沿着公路一旁往前走,也沒說去哪裡,就這樣一直走。
“姐,你那個手下情況怎麼樣?
”
“沒生命危險,你下手雖然狠,好在都不是要害,不過這也夠他躺一陣了,算是給他的一點教訓,長長記性。
”
回想起剛才完全失去理智的樣子,李少安隻覺得那會兒自己就像是一隻失去了控制的野獸,當時腦子裡所想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把猴子照死裡打。
唐紅豔停下腳步,扭頭看着李少安。
“少安,今天的事情我知道你很生氣,姐和你一樣也很生氣,猴子在你廠裡大鬧一通,打傷你嫂子砍了你職工,你恨不得宰了他,我也恨不得宰了他,但是站在我的立場,我不能這麼做,希望你能理解。
”
“我明白,他畢竟是你的手下。
”
這道理李少安也懂,不是唐紅豔不幫他,能做到現在這樣都已經給足了李少安面子。
唐紅豔說道:“若不是因為你,這事我斷然不會去插手,也許你覺得我太冷酷,不過這就是現實。
”
“我們在道上混的也講規矩,隻要不是吃裡扒外,背信棄義,賣友求榮這種原則上的錯誤,一般來說都不是嚴重的問題。
”
和唐紅豔的談話,讓李少安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另外一面,從她的身上能夠感受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霸氣,也許正是因為女老大的身份,讓她擁有了令常人感到懼怕的氣場。
關于唐紅豔的身份,李少安漸漸開始接受,正如同有白晝就有黑夜一樣,這個世界有曝露在陽光下的一面,也有隐藏在黑暗中的一面。
“你知道為什麼猴子哪怕甯願被你打死,也不敢還手嗎?
”唐紅豔問道。
“因為他怕你。
”李少安說道。
唐紅豔搖了搖頭:“準确的說,他怕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紅姐這個名字。
”
李少安十分意外,他有一點點能懂唐紅豔這話的意思,隻是沒有想到唐紅豔竟然能說出這麼有深度的話來。
“我不過是一介女流,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然而紅姐這個名字卻代表着一張網,一張将各方利益歸咎于一處的網。
”
“猴子要是真沖着我來,我當然不是他對手,但是他敢嗎?
他不敢,因為他知道我有錢有勢,背後有着他無法撼動的勢力,所以他不敢。
”
“反過來說,他也是我勢力中的一部分,如果因為今天的事情我做得太過,那些跟着我的手下們必然會心生想法,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
”
李少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于唐紅豔的看法又一次有了極大的改變,能夠有如此真知灼見,不得不說她能當上這個老大絕對不是偶然。
“姐,你越來越讓我感到驚訝!
”李少安駐足感歎。
“有麼,你這是在誇我呢?
”唐紅豔莞爾一笑。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往前走。
走了一陣,唐紅豔又停下來,關切道:“少安,你的性子還是太剛太硬,一時熱血上頭便什麼都不顧,很多時候太沖動并非一件好事,有一句話叫做剛則易折,不知你聽過沒有。
”
突然聽到唐紅豔說起這些,李少安臉色變紅,有幾分不好意思,歉然道:“姐,剛才那一會兒,我确實因為憤怒失去了理智。
”
唐紅豔煙瘾犯了,從兜裡掏出煙盒,正要點上,卻被李少安阻止。
“忘了……”
唐紅豔尴尬一笑,把煙收了回去,繼續和李少安說起了剛才的話題。
“姐和你說這些不是對你的做法有意見,而是想告訴你,這個社會很複雜,絕對不是靠着熱血和蠻幹就能解決問題的。
”
“如果今天我沒有在場,你想想會是什麼結局?
”
李少安低着頭,不太敢看唐紅豔,他也知道沒有唐紅豔的話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有血性是不錯,但要學會看時候,如果我不在,當時那樣的情況,猴子會乖乖站在那裡讓你打,其他三個人會站在旁邊愣着嗎?
”
“再如果,今天來你廠裡鬧事的不是我的人,而是方腦殼的人,你覺得他們會給你這個報仇的機會嗎?
”
“姐……你說得是……”
唐紅豔還是趁李少安不注意把煙點上,深吸了一口望着遠方的天邊,回想起了曾經在東粵的那段歲月。
“我以前在東粵,遇到過比你今天還要屈辱得多的情況,但有的時候,為了保全自己,也不得不低頭。
”
李少安見唐紅豔眼光深邃,不禁問道:“姐,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
唐紅豔笑笑,說道:“隻有經曆過生死之後,才會懂得沒有什麼比命更重要,命還在,一切就還在,命沒了,一切就沒了。
”
李少安沒有過唐紅豔那種刀口舔血的經曆,沒有親眼見過自己的兄弟被人砍死在面前,所以對唐紅豔的話僅僅是覺得有道理,卻無法産生那種共鳴。
“少安,姐今天跟你說了這麼多,就是想讓你以後遇事,先想着如何保全自己。
”
“姐……”李少安頗為動容,望着唐紅豔,能夠感覺到從她眼睛裡投來的目光是熱誠真摯,不帶一絲虛假做作的。
“也許對你來說,你還有哥哥嫂子侄子……姐在這個世上隻剩下你一個親人,絕對不能讓你出任何差池。
”
當唐紅豔說完這一句的時候,李少安一瞬間眼淚繃不住,竟然流下淚來。
他堂堂一個七尺男兒,這輩子幾乎沒有在人前落過淚,然而今天卻因為唐紅豔的一句話哭了。
一直到這一刻之前,其實李少安對于和唐紅豔之間的關系并沒有太過在意,他覺得也許對唐紅豔來說,不過就是認了個幹弟弟,遠沒有到親姐弟一般重要。
然而聽到了唐紅豔發至肺腑的話語,李少安感動了,他沒有想過,原來自己對唐紅豔如此重要。
唐紅豔用手擦去了李少安臉上的淚痕,她的眼睛裡也有淚光,卻逞強笑道:“瞧瞧你,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像什麼樣子。
”
“姐,從此以後,你就是我親姐!
”
“诶!
”
唐紅豔再也繃不住積累的情緒,那一瞬間熱淚奪眶而出,将李少安緊緊抱住:“姐這輩子已經失去成玉了,再也不能失去你。
”
李少安有些猝不及防,當唐紅豔那緊緻的身子靠上來以後,頓時羞得臉色通紅,不知道手該往哪裡放,最後隻好輕撫唐紅豔的後背,讓她不要太激動,哭得多了傷身子。
兩人在風雪裡緊緊地抱着,唐紅豔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落到李少安的肩膀上,将外套打濕大片。
時不時有人路過,見到兩人抱得,還以為是一對熱戀的情侶。
良久,兩人分開,李少安要回米粉廠,唐紅豔要回家中,正要就此别過,忽然見到前方路上浩浩蕩蕩走來十幾個人。
這幫人手裡都拎着棍棒,來勢洶洶,每個人身上都冒着一股殺氣。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李少安認識,正是替唐紅豔看賭場的徐明。
、
“徐明?
”
“姐,他們怎麼來了?
”
唐紅豔給李少安做了一個手勢,讓他不要沖動,好好跟在她身後。
徐明剛好看到了唐紅豔,于是急急忙忙地一路小跑來到唐紅豔跟前,“紅姐,太好了,在這兒遇到您,我正有事情要告訴您。
”
“帶了這麼多兄弟,這是要去幹嘛?
”唐紅豔冷冷道。
徐明義憤填膺:“我得到消息,猴子讓人給幹到醫院去了,我帶兄弟們去給猴子報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