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我是不會想着離開你的。
宋玉枝的手被按在青年消瘦的臉頰上,啐道:“你本來就是沈扶安,這是難以改變的事實。
我的意願如何能改變鐵打的事實?
”
沈遇說怎麼不能?
“嶽父如今地位穩健,又心系家人,很是可靠。
便是我們不在京城,他也能把嶽母和知遠照顧的很好。
等我的傷好了,我們就去外頭走走看看,搜集你感興趣的食方。
銀錢也不用擔心,你擅廚,我會武。
哪怕我去街頭賣藝,也能把路費籌措出來。
”
“世人健忘,新朝更會有一番新氣象,說不定再過個一年半載,我去大街上嚷着‘我是沈扶安’,路人也隻會把我當失心瘋瞧……那時,我們應當也在外頭待夠了,就還回京城來,短居或者長住,我都聽你的。
”
宋玉枝聽着,實在憋不住笑了,“行。
就算真像你說的那樣,咱們出去遊山玩水個一年半載,旁人都能把武安侯府忘了去。
二殿下呢,他能忘了你?
”
說着,宋玉枝又沉吟道:“他方才怎麼在街上喊你表哥?
是我孤陋寡聞,不知道武安侯府和海家的姻親關系,還是他為了避人耳目,特地那般喊的?
”
“我家同海家并不算姻親。
”沈遇輕歎一聲,說起一樁往事。
如今皇位上的建元帝,少年時性子跳脫,酷愛四方遊曆。
在那次遊曆時,他遇到了一個心意相通的女子。
二人同舟共濟,生死與共,互許了終身,約定好歸家後禀明父母,建元帝就去迎娶她。
結果,建元帝興沖沖地歸家後才知道,父母見他長久不着家,憂心不已,想讓他往後安心在家待着,已經做主給他選定了一名素未謀面的名門貴女,兩家已經過完了三書六禮,甚至讓公雞代替他,同新嫁娘行過了拜堂之禮。
建元帝并不願意,卻耐不住親娘以命相逼,也做不出把新婚妻子直接趕回娘家,損毀對方一生名譽的狠心事,便也隻能接受了那既定的事實。
“如今已不在世的海夫人跟天下絕大多數母親一樣,很是疼愛兒子,眼見兒子黯然神傷,不能自已,轉頭她陪着兒子一道親自登門,先同那女子鄭重道歉,又提出願意接納對方給兒子當平妻。
聘禮、婚禮和往後一切待遇,都按着正妻來。
”
“可那女子的家中有家訓,後世女孩不可與人為妾。
所謂平妻,也不過是好聽的說法罷了,于律法上仍然為妾,所生後代皆是庶出。
因而她的父母并不肯應,說若是她不想再嫁給旁人,甯願養她一輩子,也不會叫他去别人家為妾,連累整個家族的女孩。
隻沒想到,那女子那時已經懷有身孕……”
“他們能養女兒一輩子,卻不能養一個沒有名分的孩子。
那更會毀了整個家族女孩的名聲。
”
沈遇訴說着幼時聽過的往事,頓了頓後道:“他們都不是狠心的人,不忍心抹殺掉一條小生命。
最後經過一番斡旋和商量,那女子不久後便在家中‘病逝’了,而海家則多了一個貴妾,那貴妾也就是如今的蘭貴妃,隻可惜那孩子最後還是早産夭折了……”
聽完這些,宋玉枝也就明白過來了——蘭貴妃應當是沈遇母族的親眷,因其除去姓氏,脫離了家族,武安侯府和海家便稱不上有什麼姻親關系。
但從血緣上,二殿下倒确實該喊沈遇一聲表哥。
往事如煙,更如亂麻,剪不斷理還亂,宋玉枝并不想去評判是非對錯,隻道:“難怪那二殿下對你并不像是簡單的少時交情!
那先前在豐州城那次,他是去尋你的?
”
也不用沈遇回答,宋玉枝仔細思索了當時那二殿下跟他打聽的人,還真是和沈遇給對上了。
隻是那時候,宋玉枝還沒跟着沈遇去民兵營,便也不知道他還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槍法,根本沒把二殿下口中的能人,同自己的枕邊人聯系起來。
“那時我從暗衛的身法上,辨别出了他們的身份。
但那時局勢未明,我并不知道他們的來意,便也不敢輕舉妄動,隻把他們驅趕離開。
今日海晏……也就是二殿下同我說了,當時他正好在北邊養傷,前往豐州城一則是尋我,二則是受嶽父所托,去尋你們的。
”
宋玉枝少不得感歎道:“敢情他那趟并不是空跑,其實要尋的人都已經尋到了!
”
“不錯。
雖有些陰差陽錯,但也算是緣分一場吧。
”
宋玉枝理了好一會兒,總算理清了來龍去脈。
理清楚之後,宋玉枝沒好氣地捏住青年臉上薄薄的頰肉,“你方才那些話,果然是哄我的!
”
沈遇不隻是沈扶安,武安侯府的遺孤,更還有一層皇親國戚的身份。
後頭那層關系不可為外人道,卻是不可磨滅的。
别說一年半載,就是十年八載,二殿下能忘了自己有個表哥,蘭貴妃能忘了自己有個外甥?
哪怕是宋玉枝,也知道天家最不缺的就是波詭雲谲的明争暗鬥。
天下初定,今上還未曾冊立太子。
二殿下沒有母族助力,又是庶出,即便軍功卓著,先天也矮了他哥哥一成。
既知道沈遇還活着,二殿下一系怎麼可能輕易就讓他當什麼閑雲野鶴?
青年理虧地輕咳一聲,任由自家小夫人捏拽,白皙的面皮上很快被揉得通紅,他也是一聲不吭。
直到宋玉枝覺得揉夠了,手裡頭卸了力氣。
他才捉住她的手,大掌将她的手包在手裡,“枝枝,給你帶來麻煩了。
我很抱歉。
抱歉,我到底是個自私的人,實在說不出——‘你要是不願意牽扯紛争,咱們可以暫時分開’,這種違心話。
”
宋玉枝收起玩笑的神色,搖頭道:“方才我想了很多。
想到你會的東西那樣多,想到你非凡的武藝,想到你從前同我說的家中遭逢大難,想到離開豐州城前,你突然心緒那般敏感複雜,好像想對我開口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卻隻當你是因為身體抱恙,人在病中才會那般。
我想我早該有所察覺的。
但是……”
她鄭重地擡頭看他,目光灼熱又堅定,“但是沈遇,不管你過去是誰,不管你将來要牽扯進什麼麻煩紛争裡。
隻要你不負我,我是不會想着離開你的。
所以你沒必要說那樣的違心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