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趙大娘這話，宋玉枝還未有反應，那李家老娘已經三步并作兩步過了來。

　　 她徹底被怒火湮滅了理智，直接扯過李娘子的頭發，把她扯得發髻散亂不算，口中接着不幹不淨地叫罵起來，還說什麼早該聽了兒子的話，把李娘子嫁給張員外做小妾。
如今被她連累，家裡再做不起買賣了，正好拿着那聘财填補窟窿……

　　 之前李娘子還顧着臉面，不願在人氣讨饒。

　　 現下情況這樣了，若再隐忍不發，這話一傳出去……她今後就徹底沒活路了！

　　 李娘子奮力從自家老娘的手底下掙脫出來，跑到一旁的河沿上，眼睛通紅地道：“那張員外比爹娘年紀還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我不願意再當第二回寡婦了。
更别說還是給他做妾！
娘要是再逼我，我就從這跳下去！
”

　　 圍觀的衆人紛紛面露不忍，勸着李娘子莫要沖動。

　　 偏那李家老娘見她這樣反而不急着上前了，抄着手要笑不笑地道：“跳啊！
有本事你就跳！
跳下去沒死成，你還是得給我出嫁！
不對，就算你死了，老娘還能把你嫁出去配冥婚。
”

　　 配冥婚這種話都出來了，趙大娘實在是再看不下也聽不下去了，盡管宋玉枝還未應聲，她還是準備轉身離開。

　　 再不走，她怕真是要親眼目睹李娘子跳河！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宋玉枝出聲道：“慢着！
”

　　 她的聲音不高也不低，剛好夠在場的人都聽清楚。

　　 那李家老娘不耐煩地轉過頭，看清了從趙大娘從身後走出來的宋玉枝。

　　 宋玉枝來碼頭開攤月餘，雖在食客中小有名氣，但菜市這邊卻不是人人都認得她。

　　 看她似乎要插手了，有人熱心提醒道：“小娘子莫要意氣用事。
不然回頭那李家婆子，可要逼着你把那甘荀都買了！
”

　　 宋玉枝微微颔首，謝過對方的好意，然後看了趙大娘一眼，還悄悄給趙大娘使了個眼色。

　　 那李家老娘自然是認得宋玉枝的，畢竟她前頭肖想過宋玉枝的好生意，暗地裡沒少去宋玉枝家的攤檔附近轉悠。

　　 兩家的恩怨旁人不清楚，雙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李家老娘可不信宋玉枝能有這副好心腸，還是那副要笑不笑的尖酸模樣，“怎麼，你要買我家的甘荀？
”

　　 宋玉枝依舊不卑不亢的，“你準備怎麼賣？
”

　　 李家老娘又驚又喜。

　　 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蠢蛋，自家差點搶了她的買賣，她還趕着來給自家送銀錢？
！

　　 不過想想也是，那魚香肉絲本就是那行會代表從宋玉枝那兒偷學來的。

　　 旁人要那樣多的甘荀沒用，宋玉枝卻是可以拿來做菜的。
她家生意又那麼好，也确實吃得進這麼多的甘荀！

　　 李家老娘笑眯眯道：“買的時候是十文錢半斤！
我也不多要你的，你就按着原價買就行！
”

　　 宋玉枝早就知道眼前的婆子貪心不足，現下聽到這話卻是差點被氣笑了。

　　 十天半個月前買來的甘荀，放的都不新鮮了，她居然還想着原價再賣出來？

　　 可真是一點虧都不想吃！

　　 宋玉枝搖頭道：“那我不要了。
還不如等着那菜農，在他那裡買新鮮的。
”

　　 圍觀的衆人越發看不過眼，論起買賣了，那就不是李家的家務事了，他們自然就敢打抱不平了。

　　 “就是！
那菜農今日是跑了，又不是不來了，隻要他們村子還守着那暖洞，還愁買不着甘荀？
”

　　 “馬上到了夏秋，便是沒有那暖洞，别的菜農也能種出甘荀，絕對比這反季的便宜！
”

　　 宋玉枝點了點頭，臉上适時的流露出一些後悔，轉身要走。

　　 李家老娘哪裡能放任宋玉枝這冤大頭離開，一邊沒好氣地沖周圍的人嚷嚷道：“關你們啥事兒啊？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

　　 一邊賠着笑臉，連腰杆子都彎下去三分，走上前兩步，對着宋玉枝道：“不知道宋小娘子想多少錢買？
”

　　 宋玉枝蹙着眉思考了好一陣子，等的那李家老娘都快沒耐心了，她一副才下定決心的模樣道：“五文錢一斤。
而且得讓我自個兒挑。
實在不新鮮的，我不要。
”

　　 那李家老娘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想罵人，但又不想得罪宋玉枝這唯一出聲的主顧，而且趙大娘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聲不響地走到了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把李家老娘夾在了中間。

　　 尤其是趙大娘，不隻是長得兇，身後還背着個巨大的背簍，裡頭少說裝了幾十斤的菜。

　　 她居然毫不費力，可想而知身上有多少力氣！

　　 李家老娘隻得不尴不尬地道：“小娘子價格壓的太低了，十文錢吧。
你可憐可憐我們家，也可憐可憐我那苦命的女兒……”

　　 說着話，李家老娘又熟門熟路地賣起慘來。

　　 誰料，剛還十分耐心、同李家老娘好聲好氣說話的宋玉枝翻臉，“你這人貪得無厭。
我不想與你做生意了！
”

　　 前頭提醒宋玉枝的熱心人大大地松了口氣，“小娘子想明白了就好。
這婆子看着就是不好相與的，價格談不攏是一碼事，要是回頭偷斤短兩的，可越發說不清楚。
”

　　 宋玉枝“懊惱”道：“大哥說的是，前頭是我莽撞了。
”

　　 說着，她就和前頭那菜農一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人群。

　　 那李家老娘氣得面色通紅，卻隻敢死死地抿着嘴，等背着巨大背簍的趙大娘也從她身後走開了，她才罵道：“一個兩個都耍老娘玩是吧！
該死的小娘皮，兜裡沒多少銅闆，就想着占老娘的便宜，老娘就看你能張狂到幾時……”

　　 等她罵得口幹，周圍的指責和議論聲也越發多了——

　　 宋玉枝又沒做什麼，隻是問價和談價，最後沒談攏，沒做成買賣而已。

　　 何至于這麼罵人？

　　 李家現下還在碼頭的固定攤位上擺攤，要是商戶要是都這樣做生意，還有誰來光顧？

　　 要是敗壞了碼頭上商戶的名聲，他們這些在碼頭上讨營生的人也要跟着遭殃！

　　 縱使李家老娘臉皮厚如城牆，這會兒也有些遭不住了。

　　 對着外人，她依舊不敢如何張狂，又想到了那軟柿子一般的閨女，一如往常地招呼道：“死丫頭還不過來扶老娘？
”

　　 往常李娘子都是仍有家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現下卻久久沒有回應。

　　 李家老娘再轉頭定睛去瞧，河沿上哪裡還有李娘子的身影呢？
早就不知所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