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福海在旁聽着,卻知道自己不能對此發表任何看法,但打心底說,他很清楚這位君王就葉氏一門的案子做出的決斷,那時确實太過草率,
現今雖說案子真相大白,雖說葉氏一門有驚無險,這會兒都平平安安的,可之前因君王一句話,造成的沉重打擊,且甚至差點滿族盡毀,
是人心裡怕都是有情緒的吧!暗歎口氣,羅福海安安靜靜地做他的樹洞,聽着永康帝情緒不怎麼好地緩聲自語。
“皇後看來是真對朕心存芥蒂了,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原諒朕!”
歎息一聲,永康帝拿起朱筆,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折子上。
月明星稀,葉夏講着故事哄睡身旁三個小家夥,方琢磨起明日要辦的事兒。
她知道有今日發生的種種在前,明日去往威遠侯府談休棄變合離不難,但什麼事都有個萬一,如果威遠侯府說休書作廢,厚臉皮不認,要接他們娘四個回侯府,如此扯皮,說實話,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和一個沒有多少擔當的男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對不起,她不願意,退一步,哪怕對方當時的出發點是好的,也難讓她以原主的身份重回威遠侯府那個沒多少人情味的大宅子去生活。
心下琢磨着,葉夏搖搖頭,撫養三小隻成人,于她來說很容易,她完全不用考慮其他,隻需按照自己的心意來辦就好。就這麼決定了,有了主意,葉夏唇角彎起一抹淺淡的弧度,阖上雙眸,不知不覺間進入睡夢。
“早安。”
輕柔而熟悉的聲音飄入耳,葉夏長睫微顫,睜開眼禁不住怔住,回來了,她一夢竟然回到了愛人身邊,見媳婦兒半晌沒回過神,陸向北不由挑眉,伸手在親親媳婦兒眼前晃了晃一臉好笑說:“怎麼一大早就發呆?”
思緒歸攏,葉夏依偎到男人懷中,仰頭迎上男人含笑滿是柔色的目光:“睜開眼之前,我身處一個架空古代世界,是三個孩子的娘,還是個被夫家休棄的女人,娘家人……
所有男丁差點被狗皇帝問斬,女眷中,年老的要被發賣為奴,年輕的和年幼的,要麼被送往軍中紅帳受糟蹋,要麼送往教坊司被調教,總之,所處的境地十分不好。
不過,你媳婦兒我給來了個扭轉乾坤,不僅保住了娘家人性命,且讓娘家人清清白白走出牢獄,本想着第二天去找仨孩子的爹去吧休書換成和離書,沒想到這一睜開眼竟然回來了。”
陸向北眸色微閃了下:“你不是應該在七福那邊?”
媳婦兒穿到一個又一個世界,沒他在身邊,怕是有不少野男人打他親親媳婦兒的主意,尤其這會子聽到媳婦兒跑到那什麼架空古代,不僅有崽崽,還有個名義上的前夫,感覺真得相當不好,且心裡泛起一股子濃郁的酸味兒。
唉!要是他能時刻守在媳婦兒身邊該有多好!
“有去七福那邊,不過四十出頭就因體内器官莫名衰竭挂了,然後一睜開眼,就跑到了那個架空古代。”
葉夏柔聲解釋。陸向北“哦”了聲,問:“六福在那?”
“不僅僅六福在,四福五福也在,他們是親兄妹,四福五福是雙生子出生,由于後宅婦人作妖,哥倆生下來就體弱,三歲多點,
五福生了場病,失聰失語,哥倆特别不被府中親人喜歡,如果我不過去,三個小家夥将會在一個破敗莊子裡自生自滅。”
“為何?這做娘的被休,怎麼還牽扯到了孩子身上?”
陸向北不解。
“後宅婦人間的陰私多,他們爹估計是擔心孩子沒了娘,日後在他沒注意到的地方,仨孩子遭妾室算計丢了性命,于是将仨孩子從族譜中剔除,
交由做娘的一起帶出了府。我睜開眼的時候,那具身體的原主剛斷氣沒多久,仨孩子端跪在床前,個個滿面淚水,看着真得好可憐。”
“和你那個系統說說,回頭你再過去把我帶上,有我在,能幫你不少忙。”
“之前不是有問過,沒法子。”
“再問問,沒法子讓它想法子,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那種沒人權的地方生活。”
“我又不傻,豈會被皇權左右。放心吧,憑我的本事,不管在哪都能過得風生水起。”
葉夏滿目自信,柔聲笑說:“當晚我給仨孩子做吃的,有靈泉水幫忙,小哥倆的身體已經恢複健康,等我再過去,隻需要把休書換成和離書,然後就是開開心心養崽崽發展事業的時候。
對了,皇後是我姐,嫡親的,太子是我親侄兒,父親是承恩公,又是當朝太傅,大哥是大将軍,二哥在朝是高官,三弟是一個很乖很有才會的男孩子,他們都對我很好,你真不用擔心我在那邊的安全問題。”
“聽着倒是有不錯的後盾,但既如此,怎麼就落到你一開始說的那種境地?”
陸向北眼裡明顯露出懷疑之色。
葉夏讪笑了下:“皇後和我那位父親大人一不小心被奸人僞造證據構陷了。”
“這說明什麼?皇權至上,帝王一句話,就能要一族人,甚至九族人的命。何況在那種地方,高官權貴,基本上都視人命如草芥,你獨自在那種地方生活,就不壓抑?”
“你說的都對,所以我想努力在那邊做些什麼,幫助普通百姓把日子過好點。”
“夏夏,不管你現在說什麼在我這都沒用,聽好了,你必須得和你那個系統說說,日後去哪都把我帶上,不然,我會生氣的。”
葉夏“撲哧”一笑,捏了捏男人的俊臉:“你可是程大大,怎能能耍小孩脾氣呢?再說,咱們現在可是娶了兒媳的人,很快就能做爺爺奶奶了,要是被兒孫知道你這樣,保準會笑話的。”
攥住媳婦兒作怪的手,陸向北冷哼一聲,啟唇:“你覺得我會在乎?”
“好好好,你不在乎,可我臉皮薄啊,你總得考慮下我的感受不是。”
葉夏眸色柔和,笑得一臉無奈。
“夏夏,不要試圖和我轉移話題,嗯?”
輕撫着媳婦兒清麗出塵看不出絲毫歲月痕迹的臉頰,陸向北深邃的黑眸中寫滿認真和執着:“我想陪在你身邊,答
應我,
好好和你那個系統談談,你可是它的主人,隻要你提出要求,它即便一時半會沒法子,但我相信,它總會想出來,為你達成心願。”
與男人四目相對,葉夏靜默須臾,淺然一笑:“好。”
但她清楚系統不會對她撒謊,說無法帶男人跟着她一起到兒女們存在的那些小世界做任務,十之**真難辦到。
新婚美好而幸福,五胞胎中,知毅小兩口和知迩小兩口,及知寺小兩口因工作緣由,無法在家裡多留,更無法花多的時間外出度蜜月,
于是,在新婚第二日,這三對新人便别過家中長輩,迅速返回工作崗位。至于知杉小兩口、知梧小兩口則趁着有一個星期的婚嫁,
拿出婚前拟定好的蜜月計劃,拉着旅行箱,踏上他們的蜜月之旅。而葉夏向來開明,在五胞胎成家後,完全不去插手五對小夫妻的婚姻生活,
也不催促五對小夫妻早生下一代,她和陸向北住回大院,給程老爺子和程老太太做伴兒,順便親自照顧兩位老人。好吧,
說是住回大院,其實是在五胞胎結婚前一個星期,葉夏和陸向北還有程老爺子、程老太太住到了那座四進大宅中,方便給五胞胎操辦婚事。
沒錯,五胞胎的婚房全部被安置四進大宅子裡面,這裡算是葉夏一家人的一個家,一個在一年中,住的時間比較長的一個家,
用五胞胎的話說,四進大宅是他們程家的老宅。婚事辦完,程老爺子和程老太太覺得住在大宅裡有些冷情,便商量着住回大院,
好和那些老夥計、老太太們無聊時下下棋、聚在一塊說說話,既然兩位老人做好決定,身為晚輩,葉夏和陸向北自然沒意見。
這日,葉夏陪着程老太太晚飯後散步回來,一坐到客廳沙發上,就聽老太太說:“一會隽朗陪你爺爺散步回來,你們倆去賀家坐坐吧。”
葉夏眸光微動,面露不解:“是那邊出了什麼事嗎?”
程老太太怔了下,問:“你剛在外面沒聽出來?”
回想下剛在花園涼亭中聽來的八卦,葉夏依然不怎麼明白:“您老的意思是……那事兒和旭陽有關?”
程老太太點點頭,一臉唏噓說:“你看似在家休假,但成日有着忙不完的事兒要處理,自然不知道大院裡最近在傳一件事,雖然大家都沒有指名道姓,沒直白說出那事是哪家出的,可一個個心裡清楚着呢。”
輕歎口氣,程老太太續說:“要追究起來,那事的根源出在隽朗他媽身上,十多年前,旭陽大學畢業,和一女同學處對象,兩人明明已互見過雙方家長,誰知,談婚論嫁的時候,那位女孩子突然不聲不響出國,和旭陽說都沒說一聲。
為這事,旭陽有段時日很頹廢,這你應該還能想起來吧?”葉夏點頭“嗯”了聲,她确實記得賀旭陽大學畢業沒多久,情緒有陣子不對勁兒。
“難道溫家奶奶和張家奶奶他們說的小孩兒是旭陽原先那位女朋友給他生的?”
“沒錯,不過賀家到現在還沒有承認那孩子的身份。”
程老太太說着,搖搖頭,再度歎氣:“孩子有什麼錯呢?再說,那孩子的媽又有什麼錯?當初咱們大院有人看到沈曼青那個女人曾在一家咖啡館和旭陽的對象單獨見過面,
結合現在發生的一切,隻要腦子有數的,不難想到沈曼青那個女人對旭陽的對象做過什麼,否則,倆小年輕明明都已談婚論嫁,女孩子怎就突然不告而别?!”
葉夏好看的眉頭微蹙:“是賀爸不承認那孩子的身份,還是旭陽不承認?”
賀老爺子和賀老太太十多年前相繼病逝,如今的賀家,最大的家長是賀衍,這就讓葉夏心生疑惑了,以她家男人這位養父的處事原則,不該對家裡發生的事兒視若無睹,由着事态發展。
“你賀爸惱那孩子呢,覺得那孩子不提前告知一聲,就拿着一份親子鑒定找上他,顯然是有準備登門的。旭陽知道有這麼個孩子後,整個人都是懵的,到現在都沒正面和那孩子交談過。對了,你張奶奶說旭陽已經好幾天沒回過大院。”
“能直接帶着親子鑒定書報告找到我賀爸,用不着細想,的确能表明那孩子是有備而來,這也就難怪賀爸心中生惱,遲遲沒有承認小孩的身份。”
“比起你賀爸目前尚未表态,沈曼青那個女人我是真不知道說什麼好,畢竟那孩子是賀家血脈,是旭陽的親骨肉,如若不是她當初用手段拆開倆年輕人,能有現在孩子上門認親一事?!
結果呢?她一七十來歲的老婆子了,又是文化人出身,近日來,偏偏像潑婦似的,在家時不時指桑罵槐。再就是晨晨那孩子,被旭陽媳婦和他奶慣得不成樣子,沒事找事,沒少欺負他哥哥。”
“我賀爸就不管管晨晨?還有旭陽,他是做爸爸的,不知道自己兒子是個什麼樣兒?”
“你賀爸自然沒少管教,但有沈曼青那個女人不講理地護着,你賀爸的管教能起多大的作用?!旭陽一門心思在工作上,
再有他娶晨晨媽并非自願,是沈曼青那個女人用死來逼他把人娶進門的,這對孩子媽都沒感情,對孩子又能有多少感情?”
“沒想到旭陽挺混的。孩子來到這世上是他願意來的嗎?他怎麼能把對孩子媽的不喜,遷怒到孩子身上,不去管孩子的成長情況?!”
葉夏面露不悅,好想立馬出現在賀旭陽面前,擡手在其後腦勺削一巴掌,看不把丫的抽醒!
“唉!晨晨再怎麼樣,隻要你賀爸和旭陽下功夫去管教,把性子扭轉過來是遲早的事,我就是可憐司晟那孩子,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
卻已坐了三年輪椅,上門來找親人,卻不被接受,你張奶奶說那孩子沉默得很,還說昨日她從賀家院門前過,無意間
看到晨晨那孩子一把将司晟推下輪椅,一口一個醜八怪、廢物的罵,完全沒将司晟看做是兄長。
一旁沈曼青那個女人看着,絲毫沒有上前訓斥晨晨的意思,反倒像是在看戲,看得你張奶奶氣得夠嗆,忍不住說了沈曼青和晨晨祖孫倆兩句,換來的是沈曼青一頓冷嘲熱諷和謾罵。”
“你和孩子說那些做什麼?!”
程老爺子被陸向北扶着走進客廳,聽到程老太太所言,眉眼間染上一抹不贊同:“這人啊,一輩子怎麼個活法是人自己的事,旁人管太多沒用。”
嗔眼程老爺子,程老太太說:“你這個老頭子,我幾時管那女人的事了?我就是和夏夏提了兩句司晟那孩子。”
“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你沒事和夏夏提起,難不成想要夏夏和隽朗去賀家一趟不成?”
程老爺子挑眉。
“怎麼?不能去?”
程老太太直直地看着程老爺子,幾乎是瞬間,程老爺子滿臉堆笑:“能能能,當然能。”
視線挪向大孫子:“隽朗,你趕緊和夏夏過去瞧瞧,最好和你賀爸坐下來聊一會。”
陸向北嘴角噙笑,輕颔首:“好。”
葉夏起身:“奶奶,爺爺,那我們就過去了,你們累了就早點睡,不用等我們。”
“去吧,如果旭陽那小子在家,最好也和他好好聊會。”
程老太太這話是對葉夏說的,聞言,葉夏笑應:“您就放心吧,隻要那小子在,我保準讓他頭腦好好清醒清醒。”
語罷,葉夏轉身和陸向北走出客廳。
“你可有聽說?”
天色已然完全暗下來,葉夏被陸向北牽着手,兩人緩步前行,聽到媳婦兒問話,陸向北輕“嗯”了聲,說:“爸估計是沒轉過彎,要說他真不喜那孩子,我倒不覺得。”
“我稍琢磨了下,那孩子或許真是有備而來,但絕對不是他想來,準确些說,小孩兒極有可能是不得不來賀家認親。”
葉夏如是說着,引來陸向北不由怔了下,問:
“你有見過那孩子?”
葉夏搖頭:“沒有。”
“那你剛才那話……”
陸向北話說到一半,在葉夏這便已明白其意,她淡淡說:“人孩子要想認親幹嘛要等到現在?而且,小孩兒是一個人來的,從鄰省一個偏僻的小縣城過來的,雙腿不便,是有多想不開,忍着辛苦來京市認親,來看人白眼,聽人閑話?”
“賀旭陽很欠揍。”
陸向北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确實欠揍。”
葉夏點頭附和:“你媽什麼樣兒,旭陽不可能不知道,怎麼就相信處了好幾年的對象為了錢,為了能夠出國深造,背棄他們間的感情,不告而别?
現在有這麼個流着他一半血液的半大孩子找上門,他不是問清楚緣由,反選擇逃避,夠沒擔當的。”
陸向北這時微歎:“事情放到明面上,對那小子日後的晉升勢必有所影響。”
“這是不可避免的事。”
現在的社會風氣是蠻開放的,但那叫司晟的小孩兒是在八十年代初初生的,以當時的社會形态,沒結婚就讓女方懷上孩子,又不把人娶回家,這無疑就是道德問題了。
賀家。
少年着白襯衣黑褲子,一雙普普通通的白球鞋端坐在輪椅上,仔細看的話,少年的白襯衣上少了兩顆紐扣,且原本純白色的襯衣上沾着明顯的污漬,且左半邊臉上有明顯的擦傷。
“你們以為我稀罕來這嗎?來和你們相認嗎?”
少年直直地看向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幾人,眼裡像是噴火,額頭冷汗彌補,臉色蒼白,嗓音冷漠一字一句說:“是我媽要我來的,
是她在臨死前求我來替她看眼她愛了多年,念念不忘的男人,讓我告訴那個男人,她沒有背棄他們的感情,她隻是不想他難做,才忍着屈辱,收下男人的母親給出的兩萬塊錢!”
從膝上的軍綠色挎包裡取出一沓又一沓錢,少年放在面前的茶幾上:
“兩萬塊,我媽一張都沒動過,當初是怎麼紮的,今日我原樣還給你們!逼我媽離開自己的父母,離開自己的國家,否則,
就找我外公外婆的麻煩,讓我媽沒法在國内生存下去,可是我外公外婆就我媽一個孩子,她如何能舍下父母遠去異國他鄉?
但又擔心被找麻煩,最終我媽辦好護照,買好機票,卻并未上機。
本可以留在京市工作,就為了躲避你這個老太太,我媽懷着一個多月的身孕,回到了她家鄉的小縣城當了名中學教師,方便暗中回到老家看望父母。
十來年,我媽從未光明正大出現在村裡,為的隻是不想被你這個老太太發現她沒出國,給家裡招禍。直至我外公外婆相繼過世,
我媽作為兩位老人唯一的女兒,不得不出面料理後事,随後,我媽被查出身患重病,可即便到了這時候,她都沒想過用你這老太太給的一分錢。
上個月我媽病重不治沒了,她阖眼前抓着我的手,要我無論如何都要來京市一趟,要我把錢還給你們,要我對她喜歡了一輩子,到死都忘不了的男人說句‘對不起’。
是,她讓我來京市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放心我,不放心我獨自生活,畢竟我雙腿不便,她擔心我日後有個萬一,流着淚求我找自己的父親。說哪怕不被賀家承認,隻要我生活在京市,我的父親總能看顧我一點。
我可以獨立生活,從我十二歲出意外雙腿殘廢,我便慢慢學會了日常自理,做飯、洗衣什麼的我都會,可我媽就是不放心……”
眼眶通紅,少年忍着淚水滴落,視線鎖在賀旭陽俊朗的臉上:“她說我是她愛的那個男人留給她最好的禮物,她不許我出事,她說我隻有在京市,隻有見到我生物學上的父親,她才能放心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