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的一聲，利器劃過皮肉，讓原本就已經厚重的血腥味，更加濃郁地蔓延在空氣中。

　　顧非衣沒感覺到痛，隻是回頭的時候，看到眼前一道光亮劃過。

　　之後，便是女人慘叫哀嚎的聲音。

　　火薔薇捂着半邊臉，整個人徹底奔潰了。

　　戰慕白一手抱着顧非衣，一手拿着短刀，從地上坐了起來。

　　手臂上，赫然多了一道猩紅的血迹，但他絲毫不理會，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淩厲的目光緊鎖在火薔薇身上，以防她還有什麼不軌的舉動。

　　但事實上，這一刻的火薔薇，已經毫無反擊之力。

　　她的臉，她的臉被毀了！

　　剛才那一刀，将她半邊臉徹底毀掉！
如同她的眼睛那般！

　　心髒中了兩刀的戰慕白，這個生來就帶病的戰家八爺，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候，還有戰鬥力？

　　她完全估算錯誤！
她以為，他不可能還有反擊的能力！

　　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嘗過失敗滋味的火薔薇，今夜，接連嘗受了兩次。

　　而每一次，都足以摧毀她的一生。

　　“啊……”火薔薇一路慘叫着，猶如無頭蒼蠅那般，從後方逃了。

　　戰慕白想追，但這一刻，有别的事情比複仇更加重要。

　　顧非衣的臉色不對勁，那雙好看的眼眸，又開始漸漸失去光澤。

　　這次不是被迷惑的混沌，而是，了無生氣的暗淡。

　　“肚子……好痛……”她下意識護着自己的小腹，不知道是腹痛還是心痛，抑或是悔恨。

　　她親手傷了慕白，她傷了慕白原本就不好的心髒。

　　她傷了他，毀了他所有的希望！

　　點點……好痛！
有些什麼東西，熱熱的，沿着大腿慢慢滑落。

　　好痛，好痛！
點點……點點是不是要放棄了？

　　不要放棄，不可以放棄，你是慕白唯一的希望，不要放棄……

　　“不要怕，不怕！
不要怕！
”

　　戰慕白心慌了，慌得連指尖都在發抖。

　　新的血迹從她裙子滲出，布料被染成了一片猩紅，那片猩紅，越染越大，他的心頭，也徹底成了一片死灰。

　　不會的，點點不會就這樣放棄，他的點點一定是個堅強的小姑娘，她不會放棄的。

　　都是他的錯，是他來的太晚，是他的錯！

　　“我送你們去醫院，我會保護你們，不要怕，丫頭别怕，點點不要怕，我在，我在！
”

　　已經沒了力氣的身體，忽然又像是充滿了力量那般，戰慕白抱着顧非衣站了起來，步伐沉重，卻還是一步一步，往村莊的方向走去。

　　“不要……”顧非衣幹涸龜裂的薄唇微動，想要讓他停下來，可聲音卻硬生生卡在喉嚨，完全擠不出。

　　她隻能搖頭，拼命搖頭！

　　不要再走了，他的傷，他的心髒，他胸口不斷湧出來的血……

　　想要擡起手，将他推開，讓他停下來，再這樣走下去，他活不成了，他真的會活不了！

　　可是，她的手擡不起來。

　　肚子好痛，整個人都好痛，心也好痛。

　　慕白，點點……不要走，都不要走，留下來，求求你們，留下來……

　　戰慕白知道她害怕，她這張小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他知道，知道她慌，知道她怕，想要安慰兩句，可是一張嘴，出來的全是血。

　　無力說話，所有的力氣，都用在兩條腿，一雙手臂上。

　　身體似乎不是自己的那般，就像是一具沒有任何痛楚神經的驅殼，所有的痛苦他都感覺不到了，唯一能感覺到的是，絕望。

　　深沉的絕望，能将他所有生命裡徹底抽走的絕望，将他整個人沒頂吞噬。

　　他的點點，他最愛的小丫頭，是不是……真的沒機會見到了？

　　她離開了嗎？
為什麼這丫頭流了這麼多的血，是不是點點撐不住了？

　　沒了點點，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點點不在，他也不能留下來，他要去守着點點，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他都會守在小丫頭的身邊。

　　會照顧她，看着她一天一天長大。

　　如果人間不好玩，那就，陪着她去天上吧。

　　非衣是阿九的，阿九會照顧她一輩子，點點……是他的……

　　他的視線變得模糊，意識也漸漸模糊了起來。

　　明明人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态，可是兩條腿，依舊一步一步往村莊的方向邁去，未曾停頓過半步。

　　那兩條強而有力的手臂，始終将懷中的女孩抱得緊緊的，堅定如山。

　　胸口的鮮血，将素白的一身衣服，染成了一片血紅。

　　那一片鮮紅，在顧非衣的視線裡，漸漸染成了無數斑斓的鮮花。

　　他從不愛豔色，衣櫃裡所有的衣服，全是素淨的白。

　　一般人駕馭不了的純白，在他身上卻似仙袍那般好看，純潔，無暇，幹淨，不染一顆塵埃。

　　可他今天卻換上了豔紅的衣服，那一身紅，在她的瞳孔深處，永生永世烙印成影，再也抹不去了。

　　他曾經想，他的生命從來不需要陽光，因為他知道，陽光是屬于别人的。

　　他也曾經想過，哪怕生命已經走到盡頭，那也沒什麼好怕的，人固有一死，死了化作塵埃，就真的可以無憂無慮了。

　　可是他後來又想，他有點舍不得死了，因為他發現，其實陽光，也可以屬于每一個人。

　　可以溫暖别人，其實，也可以溫暖他。

　　她和點點，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點陽光。

　　後來他說：答應你，我去做手術，我要活下去……

　　她想起來了，那些她曾經渾渾噩噩的夜晚，他就在她的身邊，對她輕聲說：我答應你，答應你了……

　　他答應了，他想要活下去，他也有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想追求的人生。

　　他美好的人生，明明很快就要開始，可為什麼，這一刻她看到的，是他生命的盡頭？

　　慕白……

　　原來她的出現，不是為了讓他多一份活下去的機會，而是，為了奪走他最後的希望。

　　為什麼她出現在哪裡，哪裡就有厄運？

　　為什麼她靠近誰，就會給誰帶來不幸？

　　如果這世上沒有她，是不是可以好點？

　　如果，這世上再沒有她這個人……

　　慕白，把我的心髒給你，求你好好活下去。
求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