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鳳城正在做夢,夢中冰冷的雨水打在了他的身上,臉上。
雨水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因為雨水的沖刷讓眼睛也跟著痛了起來。
他的身上有傷,傷口在地上的雨水浸泡中血水源源不斷地流出,讓他覺得更加冷到了骨子裡。
模糊中有人站在他跟前不遠處,舉著槍面對著他對他冷笑,「傅鳳城,連你親娘都想要你的命,你看你的人生有多失敗?
安夏雙璧?
笑話罷了!
」
「連親娘都容不下你,你怎麼還不死?
!
」
「你怎麼還不死?
!
」
「你怎麼還不死……」一雙冰冷的手掐著他的脖子,眼前是女人瘋狂猙獰的容貌。
他並沒有什麼恐懼的感覺,他知道這是在夢裡,即便是真的他隻需要一揮手就能將人推開。
然而…窒息的感覺漸漸傳來,他卻彷彿變得無比弱小。
他的手還沒有女人一半大,他的胳膊還沒有女人一半粗壯,他的脖子那女人隻需要一隻手就能穩穩地掐住。
眼前的一幕讓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連親娘都容不下你,你怎麼還不去死?
」那含笑的聲音如夢魘一半纏繞著他,他知道他在做夢,但是卻似乎怎麼都醒不過來。
女人尖銳瘋狂地聲音在他耳邊縈繞,「你怎麼還不去死?
!
怎麼還不去死!
去死……」
幼小的孩子手邊突然摸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他立刻伸手握住。
「砰!
砰!
砰!
」瘋狂的女人終於放開了手,瞬間變得滿身血腥。
她指著他神色淒厲,「你竟然想殺我?
!
我是你娘!
我是你娘!
你這個不孝子!
你為什麼還不去死?
!
」
幼小的孩子孤零零的站在空曠無人的院子裡,眼前的一切明明都是陰沉沉的,對面那女人身上的血跡卻顯得格外清晰鮮艷。
孩子握著槍,神色冰冷,沒有絲毫屬於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天真稚嫩,隻有屬於成年人的冷漠無情。
「你不是我娘!
」
「砰!
」
傅鳳城猛地睜開眼睛,一隻溫熱的手正搭在他的額頭上。
冷颯坐在床邊,擔心地看著雙眸中滿是猩紅的男人,「怎麼了?
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
傅鳳城定定地望著坐在自己跟前的冷颯,半晌才彷彿確定了什麼一般緩緩道,「颯颯。
」
冷颯眨了眨眼睛,俯身靠近了她一些,柔聲道,「怎麼了?
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記得自從腿傷好了,傅鳳城已經很久不做噩夢了。
怎麼今天有突然…是太累了嗎?
出了很多汗,就連頭髮都有些濕氣,眼眸猩紅神色疲憊地躺在床上的傅少看起來竟有幾分秀色可餐。
傅鳳城將她拉進自己懷中不讓她起身,低聲道:「嗯,做噩夢了。
」
冷颯隻得趴在他身上,擡起頭伸手摸摸他冰涼的臉頰道,「不怕啊,沒事的。
」
傅鳳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隻手也將人摟得更緊了一些,「嗯,不怕。
」他覺得,自己以後都不會再做這個夢了。
摟著懷中的人定了定神,傅鳳城才扭頭看向窗外,天已經大亮了今天顯然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天亮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
冷颯道:「剛回來沒一會兒。
」
傅鳳城坐起身來卻依然摟著人不肯放手,「怎麼不叫醒我?
夫人這兩天也辛苦了,應該好好休息一會兒了。
」傅鳳城當然知道,從第三軍駐地帶著人趕回來冷颯隻怕同樣也一夜沒睡。
冷颯笑道,「你就別管我了,我至少每天還能抽空睡一會兒,蘇澤說你已經兩天沒睡過覺了,現在還沒什麼事要不再休息一會兒?
」
傅鳳城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冷颯有些疑惑地擡眼看他,「你之前讓沐老闆查的東西…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徐少鳴給她的信裡隻隱晦的說了沐紅蓮查到了些什麼,他們擔心傅鳳城不太好請她儘快回來,具體怎麼回事卻沒說。
傅鳳城摟著她的手一緊,沉默了良久才道:「當年的事…沐老闆查出來了。
」
冷颯道,「那很好啊,是…結果有什麼不好?
」冷颯有些不解,就算再不好也是快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傅鳳城應該不至於接受不了。
冷颯覺得傅鳳城真正無法接受的結果大概是傅夫人真的是他親娘,除此之外哪怕說他真的不是傅督軍的兒子,親生父母是乞丐他都能夠接受。
冷颯回來的時候也並沒有看到衛長修和已經回傅公館了的沐紅蓮,於是也錯過了第一時間知道真相的可能。
傅鳳城低聲道,「卓…卓女士當年生過一個孩子,跟馮氏在同一家醫院,同一天出生的。
」
「……」冷颯覺得自己一瞬間整個人都凝固了,好半晌才有些僵硬地扭動脖子去看傅鳳城,晃晃悠悠地道:「你…是說,其實卓姐…才是你的親生母親?
」
原來姐姐是婆婆嗎?
這世界太魔幻了。
一瞬間所有的事情都對上了,傅夫人對傅鳳城的態度,江城那位劉姓人士也斬釘截鐵地說傅鳳城確實不是傅夫人的兒子,但傅督軍卻堅持認為傅鳳城就是傅家的兒子並且拿出了證據。
一切的一切其實隻有一個盲區,那就是所有人都相信傅督軍並沒有養在外面的小三小四小五,而跟傅督軍有關係的女士也沒有人在同樣的時間有過孩子。
誰能想到,卓女士跟傅督軍離婚的時候就已經懷孕了,並且沒有告訴除了龍家和盛家以外的任何人呢?
盛家大小姐已故衛夫人或許也知道一些,但她同樣沒有告訴衛長修。
「卓…咳,卓女士呢?
」冷颯突然想起來這個事情,「她知不知道這個消息?
你要不要先回傅公館一趟?
」
傅鳳城剛才突然做噩夢,肯定跟這件事有關係。
傅鳳城神色瞬間陰沉起來,冷聲道,「她…去見任南硯了。
」冷颯覺得腦子有點亂,心還在怦怦跳,隻能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怎麼回事?
」
傅鳳城將冷颯出城之後的事情說了一遍,聲音冰冷,「任南硯現在在軍部大樓附近的一棟小樓裡,那裡是一個臨時軍械庫,周圍布置了重兵防守,守衛森嚴。
」
聽著傅鳳城的聲音冷颯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瞬間覺得如果不是投鼠忌器擔心傷到卓琳,傅鳳城恐怕不介意直接調用重炮將任南硯和軍械庫一起送上天。
傅鳳城有些疲憊地靠在冷颯肩頭,聲音裡極其難得地透出幾分疲憊和虛弱,他低聲道,「颯颯,我現在…腦子裡有些亂。
」
傅鳳城沒有拒絕張靜之讓他休息的提議,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必須要保持絕對清醒的頭腦,而一個兩天兩夜沒有休息過的頭腦顯然是不適合思考事情的。
傅鳳城隻能強迫自己入睡,這並不困難。
但入睡之後的夢境他卻無法控制,這讓他越發感到疲憊。
冷颯摟著他輕聲道,「沒關係,還有我在呢。
我們一定會平安將…卓女士救出來的。
既然暫時還沒事,你再休息一會兒吧。
」我也需要冷靜一下,冷颯心中暗道。
傅鳳城並沒有拒絕,摟著冷颯靠著床頭重新閉上了眼睛。
但冷颯知道他並沒有睡,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靜靜地靠著他任由他摟著自己陷入沉思。
冷颯和傅鳳城因為突然得到了驚天秘聞心神不定,任南硯這邊就已經氣得快要七竅生煙了。
偏偏他還記得自己的病,無論如何也不敢大喜大怒,但越是忍著越是隱隱覺得心口抽痛不止。
在聽到胡毅第三軍先頭部隊已經到達城外,孫良那邊要頂不住了的時候更是氣得手都開始顫抖了。
「傅鳳城!
冷颯!
」兩個名字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特別是後一個名字。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讓人斷了第五軍的路,冷颯竟然還能說動胡毅那個擅長裝瘋賣傻的傢夥出兵相助!
胡毅的第三軍來了,第四軍還會遠麽?
再磨蹭一下,龍家的兵馬也該來了。
「傅鳳城還沒有回信?
」任南硯冷聲問道。
旁邊的人有些戰戰兢兢,「還…還沒有,昨晚傅鳳城一夥人轉移了位置,之前的電話不能用了。
我們送了信去傅公館,發了電文,打了電話,都沒有任何回應。
」
張佐推門進來就聽到這句話,臉上露出個嘲諷的笑容,慢悠悠地道,「現在你還覺得自己的謀劃十拿九穩嗎?
你看到了吧?
傅政的兒子,跟他一樣冷血無情,想靠卓琳拿捏他,隻怕還不夠。
」
任南硯冷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去。
張佐挑眉,「你去哪兒?
」
任南硯道,「當然是跟卓女士聊聊。
」張佐輕笑了一聲,也跟了上去。
此時卓琳和張弼正坐在花園裡喝茶,早晨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整個人看上去嫻靜優雅宛如一幅名畫。
雖然同樣一夜沒睡,但卓琳的精神和心情卻不算差,即便是素著一張面容,依然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遠遠地就看到任南硯被人扶著走過來,卓琳輕笑了一聲。
張弼有些不解,「笑什麼?
」
卓琳道,「是不是沒有人提醒過任老,造反這種事…最好讓身強體健的人來做。
」心臟病最忌大起大落,餘心攸隻是天生有些心疾,平時就連太過熱鬧的場合都必須少去,任南硯一把年紀了倒是直接玩最刺激的。
哪怕他再如何控制自己,這種事就是需要絕對的全神貫注,隨時應對各種突變和外部情況猜測敵人的動向判斷未來走勢,是對精神和身體的雙重考驗,而且都是極限考驗。
任南硯這樣的人,這不是自己找死麽?
張弼不由失笑,「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任老這樣不服老的雄心壯志,倒是我們該感到羞愧了。
」
卓琳道,「倒也不至於,學長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
「你們在說什麼?
」任南硯走了過來,盯著兩人懷疑地道。
卓琳微笑著道,「我跟學長說,任老看起來不太舒服。
」
任南硯冷聲道,「用不著你操心這些。
」
卓琳好脾氣地倒了杯水推過去,「任老還是坐下說話吧。
」
任南硯確實很累,於是他在卓琳對面坐了下來,側目瞥了張弼一眼,「張相,我們跟卓女士有話要談,請你迴避。
」這話可謂十分不客氣了,張弼竟然也完全不在意。
似乎自己不是內閣首相隻是無權無勢的普通人一般,含笑看了卓琳一眼站起身來笑道,「也罷,在任老眼中張某到底還是個外人。
」
任南硯並不否認,「隻要事成,張相自然就是自己人了。
」
張弼也沒說到底信不信他的話,揮揮手走得毫無留戀。
等到花園裡隻剩下三個人了,任南硯才盯著卓琳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
卓琳優雅的喝著茶,「我不明白任老是什麼意思?
」
任南硯冷笑一聲,「不明白?
自從你進入這裡之後,傅鳳城和龍鉞就再也沒有過任何回應,你想幫他們拖時間?
」
卓琳笑道,「任老,我來見你是因為你說知道我兒子在哪裡,現在我什麼都還不知道,你在指望什麼?
」
任南硯冷笑道,「你是想說,隻要我不告訴你你兒子的下落,傅家和龍家那兩個小子就不會理會我任何消息?
你覺得這可能麽?
」
卓琳淡淡道,「如果任老覺得不可能,現在又為何對著我發脾氣?
」
「卓琳!
」任南硯眼神陰鬱地盯著眼前的神色平靜的女人,「你當真不怕死麽?
」
卓琳道,「跟任老比起來,我應該還沒那麼怕死。
」
任南硯道:「即便是還不知道你兒子到底在哪兒就去死麽?
」
卓琳放下茶杯,望著任南硯突然輕笑了一聲,「你真的以為…我猜不到嗎?
」
任南硯眼瞳一縮,目光如毒蛇一般盯著卓琳,「不、可、能!
」
卓琳道,「任老覺得不可能是因為盛老夫人本人也不知道任何消息,所以我也不該知道麽?
」
任南硯沒有說話,隻是盯著卓琳。
卓琳輕嘆了口氣道,「但是,任老的態度…卻還是告訴我了一些消息的。
能讓任老在這個時候費這麼多心思將我騙到這裡來,我自然不會自以為是的認為你是想用我要挾龍嘯和傅政。
我確實跟京城裡不少人關係都不差,但是再不差…也還不至於為了我跟叛軍妥協吧?
那就隻是因為…我兒了。
」
看著任南硯越發冰冷的表情,卓琳的笑容卻越發愉悅起來,「你隻是想用我來要挾我的孩子,因為他才是真正會對你產生威脅的人。
那個人是誰…還需要多想麽?
」
任南硯冷冷道:「但你還是來了。
」卓琳點頭道,「不錯,我還是來了。
我來隻是想要知道一件事。
」
「什麼?
」
卓琳目光轉向坐在一邊臉色同樣陰沉的張佐,冷聲道,「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