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景淵清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解圍
李牧雁聽了這話,隻将手按在袖口,略微沉默,似有猶豫,卻見一道神通頂着紫光落下,拉過李牧雁,低聲道:
“走罷…走罷…該走了!”
翃岩的出現讓李牧雁動了動腳步,這才發覺這倪氏的真人多有冷汗,看着是真不願意拖下去了,而此言一出,也是擔了退兵一半的責任,于是默然轉身,一同離去。
李曦明隻駕馭神通,默默對峙。
現世中的兵馬幾乎同時向西方退回,西蜀的築基到底多,哪怕此刻毫無戰意,倉促退回,依舊穩若泰山。
翃岩兩人才退過西屏山,便見一青灰衣修士駕風上來,拱手行了禮,便道:
“我奉命令,前來接應二位!”
這位觀瀾真人慶濯乃是慶氏新一代的紫府,二神通已經有些日子,如今神采奕奕,氣息圓滿,顯然是三神通也即将成了,慶家人便不舍得他出戰,明顯比慶濟方好說話得多,翃岩苦笑道:
“未得命令班師,乃是我出言勸誡,非是牧雁一人之意。”
李牧雁一言不發,顯得很落寞,默默捏着袖子裡的玉符,慶濯則擺手行禮,答道:
“二位多慮了,我便是來請兩位收兵的。”
這讓李牧雁有些驚訝地擡眉,慶濯歎道:
“魏王白鄉斬廣蟬,趙軍大敗!”
李牧雁心中驟然明悟,翃岩則驚道:
“我見北邊白沙滾滾,彩光通天,想着是有人吃了大虧,不曾想的是李介詣——隻可惜,他的法身聽聞是金地之中竊來,不算慘重。”
慶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
“廣蟬折了。”
這句強調讓李牧雁與翃岩面色同變,沉默一瞬,都不言語了,半晌才見李牧雁喃喃道:
“谪炁還是厲害。”
慶濯動了動唇,不曾答他。
這話和慶濟方一個模樣。
慶濯在慶家之中算是溫和大方的人物,對白鄉的情況了解詳細,在慶濟方面前不敢多說,眼前卻不慣着李牧雁,委婉道:
“谪炁固然厲害,魏王三招見明陽本性,其道行之高,已非俗類,常人所不能比。”
他的話讓翃岩憂心忡忡地轉過頭去,越發恨起來——李牧雁袖子裡捏着慶濟方給的玉符,本還有一番折騰,若不是他勸住,要結下更多仇怨:
‘慶濟方…目中無人,做得實在太難看了…哪怕李牧雁也有了猶豫…我等雖無背景,怎麼也是個紫府,在棋盤上也是有号的…哪一日真在大戰之中懈怠了、故意收手,你慶濟方還真能殺了我等不成!’
他心中念叨得不錯,紫府可不是無名之輩,真君也不可能親自下場,如若倪氏所在被宋廷攻克,翃岩改換門庭不會有半點猶豫。
這真人目光中漸有陰郁:
‘隻盼着慶濯早點突破,分一些人手來,這慶濟方手下…我是一日也不肯待了!’
……
太虛。
蜀兵退卻,李曦明卻沒有放松警惕,默默立着神通,靈識已溝通仙鑒,查幽之能掃過太虛,心中琢磨。
李牧雁袖中捏着東西,李曦明自然是知道的,他假稱李周巍即刻就來,本也是唬一唬這人…如若真打起來了,得益的不知是蜀是宋,可終究不會是兩家李氏。
‘李牧雁退去也在意料之中…’
正思量間,紫衣女子已然駕雲而來,文清真人背着紫玉長劍,婀娜多姿,在一旁行了禮,道:
“多謝前輩!恭喜前輩!”
她頗有羨慕之色:
“時隔多年…劍仙世家實至名歸了!”
“真人言重!”
文清真人的容貌不差,神通更有加持,即使此刻略有狼狽,仍飄飄如仙子,李曦明笑了笑,匆匆回禮,答道:
“西邊…可有消息?”
文清真人答道:
“聽聞是大将軍動用好幾樣寶貝,一人守住了,雖有吃力,可有青忽、誠鉛兩位在,不會出事!”
她看出李曦明心不在焉,也明白望月湖西岸剛剛被犁過一次,有得折騰,頗為善解人意地道:
“我在西屏守着!”
“好!”
李曦明也不客氣,一步踏出,立在現世,第一眼就看着李绛淳雙目緊閉,眉心劍痕若隐若現,于是一揮袖,六合之光遁隐,将這少年攏在身後。
他仔仔細細看了一眼,尤其是将目光注視到對方眉心的劍痕上,沉默了一瞬間,似乎在思考什麼,瞳孔中有了明悟與震撼。
可這位真人沒有說出一句話,隻一掐訣,指尖光芒荟萃,如雨飄落。
正是『天下明』!
『天下明』的六合之光寄于權勢之中,很難受尋常範圍限制,李曦明一掌控西岸,神通映照之下,全力催動!
西岸上的築基紛紛止步,有種種光彩從氣海之中湧出,修複傷創,輕些的如李明宮、南潭沉等人,面色立刻好看起來,而傷勢重些的丁威锃、曲不識等人,即刻斷肢複生,面色紅潤!
這明陽神通極為霸道,李曦明立在現世之中,面不改色,已經讓西岸的幾乎所有築基修士恢複戰力,除了些丁威锃這些法身厲害的要重修身軀,陳鴦、南潭沉這等修坎水的效力不大,其餘所有築基一同拉起!
随着李曦明散去神通,李明宮立刻到了近前,喜道:
“見過真人!”
李曦明點了點頭,卻發覺第二個靠過來的是一位面色淩厲的中年人,一身上下滿是斑白的鮮嫩肌膚,手腳皮膚無一處完整——可見方才的厮殺有多麼慘烈。
此人不是他人,乃是大慕法界投來的李桔。
此人本是嶺北人士,本事不俗,是廣蟬的部下,當時被丁威锃擒拿而回,受了『天下明』一洗,已經渾然忘我,修成築基後期,成了忠心耿耿的擁趸,這麼久過去,已從根子上改變了。
這倒是最諷刺的,整個西岸的大戰之中,除了個以一敵多的丁威锃,就數此人拼殺最為兇狠,他投湖之後修為大有長進,裝備齊全,又受加持,壽元也好,根基也罷,全然不在乎,把圍攻他的蜀将看得一愣一愣。
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眼前的李桔一開始足足折了七十餘年的壽命、殆盡了大半個仙基,李曦明晚出手一步,他必然在西岸當場隕落!
可哪怕六合之光相救,神通及時來補,他也折了三十餘年的壽元。
李曦明看在眼裡,略有複雜,點頭道:
“好。”
得了他這一句話,李桔根本不需要什麼賞賜,榮幸欣喜之極,伏地而拜。
李遂甯跟在後頭,看在眼裡,心中感懷。
可以說西岸能拖到如今,就數他李桔、丁威锃與打起架來最拼命的嫡系李周達居功至偉…西岸沒有像前世一樣頃刻告破,勉強喘息,靠的就是多出來的丁威锃和李桔!
李曦明則側過臉,低聲道:
“傷亡如何?”
李明宮邁了一步,答道:
“尊大人命令,攻宋之前,西屏山對岸的莊家已經遷回,損失不大,方才撤退又有序…并無大礙,唯獨有個築基的客卿折了,叫蒲榆,年歲不大,是蒲家才突破的家主…很可惜,與蒲榆一同突破的還有田家家主田陵…他運氣好些,逃出一條命來。”
“其餘…練氣的修士折了很多,是最慘痛的…”
李明宮左右掃了一眼,特地低聲道:
“丁客卿的長子…叫丁予鳴,第一次出來鬥法,也折了。”
丁威锃向來是第一個來見他的,如今不在,顯然去尋找屍骨了,李曦明略微沉默,揮散了閑雜人等,帶着李明宮兩人乘風下去,這漢子用玉盒裝了骨血,正巧迎風上來。
盒中赤血殷殷,白骨森森,到了這份上,已經死透了,『牝水』也救不回來。
“拜見真人!”
他已經整理好了情緒,神色恭敬地拜了,李曦明則扶他起來,隻拍了拍他肩膀,這漢子等了一息,沒聽到命令,罕見地提了要求,答道:
“屬下應回告妻女。”
李曦明放他走了,李明宮低聲道:
“丁客卿一女兩子,次子早年修行太急,沒能跨過練氣折了,長子又夭折,如今隻餘下一女丁予菁,天賦極佳,正準備度過築基生死關,所幸長子留有一孫,為他保下血脈。”
李遂甯隻沉默——其實前世丁威锃過早隕落,丁予菁不得不出來操弄白事,慢了一步沖擊築基,與丁予鳴一同折在今日的西岸,丁氏一度輝煌,也不過餘下寡婦幼孫。
這幼孫叫丁闱離,在李周達軍中,一同死在王渠绾手裡,也是個忠貞之士。
‘丁氏三代滿門忠貞,報恩而死,未有一絲懈怠。’
在李遂甯看來,如今的情況已經比當初好了太多,莊平野也未死,尤其是身為築基後期修士的妙水、丁威锃、李明宮等人皆無大恙,便是最好的結果。
他正思量着,腳底的天光已經落向栀景山,李曦明先将李绛淳送回,這才回到山頂,見着李绛宗押着一俘虜上來。
此人頗為精瘦,相貌中年,顫顫巍巍在閣前跪了,拜道:
“小人林原,拜見真人!”
這蜀将結結巴巴開始攀起關系,說起什麼祖上是随李将軍、莊成一起攻打稱水的,李曦明豈能輕信他,隻道:
“擡頭!
這修士愣都愣不了一下,嗚呼一聲丢了魂,李曦明心情不佳,揮退了他,道:
“跟着李桔去。”
衆人戰戰,李曦明則接過李绛宗手中的傷亡名錄,起身讀着,在山間踱了一步,着實心疼,暗暗記下。
他微微閉目,心中漸漸沉了。
李绛淳的模樣仍在眼前,那劍痕映照在眼中,讓他心中一片沉默,驟然想起當年長劍橫空,銅劍破碎,自家兄弟倒在自己懷裡的那句話:
‘明哥兒,青尺劍中應還有劍仙後手,或是傳承!’
李曦峻吐血的模樣仍然映照在他腦海,那雙意味不明确卻明亮至極的眼睛直視他心底,昭景真人心底卻一片謹慎與寒戰:
‘傳承?一位築基修士留下的傳承——仙鑒都探查不出異常、我紫府命神通都看不出來的傳承?’
‘對麼?’
這位真人沉默在原地,神色極為平靜,心中如同雪崩般的疑惑被他斬滅于心底,命神通收回,歸為一片寂靜。
‘我太愚鈍了,峻哥兒…竟然不曾聽出你的弦外之音…’
‘你說劍仙,不說前輩,是也不是?’
他突然歎了一聲,似乎在感歎手中名錄上生命的流逝,沒有半點異樣地回頭看向諸位晚輩,道:
“西屏有一紫府大陣才好。”
……
镗刀山。
天地之中灰雲滾滾,祥光與彩色坐落在深深的黑暗中,龐大的身影顯得分外可怖,種種金身攀附其上,如同無上釋土,極為壯觀。
而在黑暗的另一頭,光明燦燦的玉真之輪同樣投下諸多如棉絮一般的彩色,在空中化為種種變化,将飛來的華光一一化解抛去,化為滿天的香灰,飒飒而落。
劍修持劍而立,滿面殺機,另一側的金眸王者立着一戟,身周天光閃爍,威風八面。
一度僵持。
那釋土之上,摩诃金身聳立,低低看向另一側的和尚。
江頭首眯着眼,面色陰沉,拿捏不定。
‘廣蟬竟然…竟然折了!’
聽到這消息,江頭首心中可謂是極為沉重。
大欲道與大慕法界都有這一二分的明陽機緣,誰也不欲誰奪了去,廣蟬之死代表大欲道手裡的棋子價值立刻翻了好幾番,天琅骘幾乎要笑出眼淚來,江頭首不是廣蟬的支持者,可大欲道近來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實在讓他高興不起來。
‘這下天琅骘必然高枕無憂,不用再害怕插手慢了讓大慕法界先得了什麼好處,更會繼續坐山觀虎鬥…大元光隐山…已然…拖不住了…’
他明白天琅骘隻想吃好處,如果白鄉那頭有戰功,甚至向南推使得大元光隐山孤立無援,天琅骘一定會出手分一杯羹,可如今兩相僵持,天琅骘自然是得意地等着!
‘當日他假模假樣,極力勸我斬明慧,我看他修為高,是個人物,倒是輕信了他,顯然他早就為今天做準備…希望我壞了蓮花寺的關系…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幸…所幸這師兄弟未死…’
江頭首幡然醒悟,多有後悔之色,可如今絕不是僵持的時機,他隻能冷冷地道:
“和拓跋将軍、遮盧說一句…不必圍了。”
不知過了多久,隐約望見釋土的光彩一點點收斂,沉默的天際之中暗且沉,劉白召回天際的青鋒,搖頭冷笑:
“一群欺軟怕硬的貨色!”
李周巍點頭,頗有興趣的看着天空之中如錦般的神通,收戟而立,問道:
“這是『間道錦』?倒不像『玉真』了。”
那天空中變化靈動的神通赫然是費家曾經的『間道錦』,當年如披風一般鎖在費望白身上的神妙如今卻找不出半點曾經的模樣,劉白點了點頭,隻笑道:
“『間道錦』是玉真之中素德鐘愛所在,有物性之變,我道統中有一二秘術,正巧能發揮其物變之能,讓魏王見笑了。”
劉白傳承不淺,這句話興許對自家晚輩有啟發,李周巍随意記下,點了點頭,看向身後的雄山。
涉及到司徒霍,劉白的面色頃刻之間冷了,答道:
“白鄉還須人鎮守,這裡的事就勞煩魏王了,若是有什麼安排,盡管派人來白鄉就好。”
本章主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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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曦明【紫府初期】
翃○岩【紫府初期】
李牧雁【紫府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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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好意思,李牧雁名字錯了,已改,刷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