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男生 武俠仙俠 家族修仙:開局成為鎮族法器

玄景淵清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孤終

  天空中的谪炁不斷翻滾,山中色彩幽幽,暗到了極緻,失去大陣的庇護,谪炁的神妙已經淹沒山林,隔斷靈識。

  孔夏祥四肢冰冷,呆呆地擡了頭,從地上爬起來,隻覺得一顆心浸在寒水裡,喘不過氣,頭暈眼花,四周如同一抹化不開的墨。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眯着眼睛辨認了好一陣,這才瞧出一點白來,那是兩顆枯槁憔悴的眼睛,綴在一張毫無生氣的面孔上。

  “老掌門…叔公…”

  “真人…真人自裁了。”

  孔夏祥跪在地上的雙膝挪動了一下,老人仍僵硬地坐在樹底下,腦袋頂着樹幹,露出蒼老且滿是皺紋的脖頸,那處已經被老人自己割開了一大半,露出灰白色的氣管和毫無光澤的血肉。

  那把故掌門之配劍早已從他手中滑落,插在一旁,他的兩條腿軟綿綿地埋在泥裡,兩手攤在側旁,形态醜陋,如同一顆爛了根的木樁。

  “…老祖宗…你也…”

  孔夏祥嗚咽着挪動,摸索地坐到老人身邊,用手去捧他的臉龐,用掌心去捂他的咽喉,直到此刻,那兩顆沒有生氣的眼睛才有了一點波動,盯着孔夏祥。

  “老祖宗…”

  孔夏祥含着淚水,輕柔地将法力輸入他體内,孔孤皙卻直勾勾地盯着他,那隻沾滿泥土的手擡起,軟軟的搭在中年人面孔上,蒼老的唇動彈了兩下。

  孔夏祥聽不清,将頭低下去,一直湊到他唇前,這才聽見沙啞模糊的幾個字:

  “孔…孔氏……”

  這兩個字雖然模糊,卻又冰又冷,這位玄嶽門複興的第一位掌門雙唇顫抖,淚流滿面,答道:

  “老祖宗…我明白…您再撐上一會兒,是孔氏了…是孔氏了…”

  他感受到眼前的老人很輕微的搖了搖頭,如遊絲般微弱、冰寒的殘氣吐在孔夏祥臉頰上:

  “喜…事,别…别哭…”

  孔夏祥肺裡的仿佛沁了一片寒刀,讓他哆哆嗦嗦,牙齒打顫,他木偶般擡起手,将自己兩行淚抹去,道:

  “晚輩不哭了…”

  他的反應似乎讓懷裡的老人再一次掙紮起來,孔孤皙的眼皮一下撐起,顯露惶恐來,明明是将死人,那隻手卻驟然拽住了孔夏祥的衣領,與當年荒野相比,這股力道已經很輕微了,卻沉得讓孔夏祥喘不過氣來,呆呆地看着他。

  孔孤皙呻吟起來,脖頸上的傷口破裂,支離破碎的氣流從他喉管中沖出,發出嘶嘶的氣聲,他用盡了渾身上下的每一點力氣,隻從齒縫中擠出一個痛苦的字:

  “笑。”

  這個字仿佛榨幹了老人最後的精力,那雙眼睛迅速灰暗下去,孔夏祥看着他緩緩向後倒去,那顆頭顱撞在了木樁上,發出空洞的響聲,幹瘦的瞳孔放大,死不瞑目地、直勾勾地望着他身後的天空。

  山中仍然是一片死寂的暗與靜。

  隻留下這中年人如同雕塑般跪在地上,呆滞地望着老人死不瞑目的眼睛,似乎過了很久,又好像隻過去一瞬,他驚悚地松開雙手,向後退了幾寸,慢慢地轉過頭。

  他身後的閣樓早已被異象壓得倒塌,暗沉沉的黑中是一片廢墟,樹木被神通隕落的威力波及,連根拔起,同樣倒在地上,那一根枝杈高高揚起,指着天際。

  樹梢上挂着一件白色的道袍。

  “掌門…掌門!”

  孔夏祥的嗚咽聲在山間回蕩,如同孤墳上的野鬼,又凄又厲,他時而哭,時而笑,死死地抱着老人,看着他一點點在手裡化成土末。

  天空中的雷霆已經不再閃動,沙沙的雨水落在地面上,很快轉化為傾盆暴雨,暴風雨将那一襲白袍卷起,向無窮黢黑的天際奔去。隻留下鋪天蓋地的雨水,在黑暗之中洗刷着他身上的不盡苦痛。

  ……

  天空的谪炁一點點退去,那厥陰光彩早已經不見,天空之中的汀蘭面色複雜,盯着那玄嶽山門,并未開口。

  真要計較起來,她汀蘭與玄嶽的關系并不算好,其中的恩怨複雜,難以婉轉,可見着這位真人當空自裁,汀蘭隻覺得胸口發堵,不能出一言。

  滿天的神通與遍境的兵馬緘默,隻有雨水沖刷在甲胄之上,青銅大殿前的男子沉默了良久。

  楊銳儀心中可謂是一片複雜。

  憤怒?早已經在天地變色間消散了,憎恨?唯有使不出力的苦悶,甚至…還有那一二分的憐憫,他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空落落地壓抑。

  這壓抑背後,是一種迷茫的疑惑:

  ‘大人們…在想什麼?’

  他楊銳儀不知道衛懸因在此,天上的那些大人絕對不可能不知道,可偏偏就讓這一位敵方的最高戰力潛入此地…這是做什麼?

  ‘打傷衛懸因,壞他道途?有必要這樣冒險嗎?難道說…大人們有殺他的心!’

  要知道孔婷雲如果沒有自裁,那麼如今的山稽應當打成一片,衛懸因能不能全身而退不知,可無異于将宋帝的氣象與權威用來冒險!

  楊銳儀并不認為他們不敢冒險,可他完全看不到如此冒險的收益是什麼!這才是他最不安的根源,哪怕孔婷雲的自裁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可他仍然覺得隐隐後怕:

  ‘難道是北方道統也想借我等之手除去衛懸因?可他明明是觀化道統為數不多的人物了!’

  他的疑惑來不及多加省視,已經沉入心裡,楊銳儀微微啟唇:

  “孔氏。”

  “孔氏無辜。”

  天光明亮,神通之下的魏王終于開了口,這四個字讓楊銳儀點頭,靜靜地道:

  “首惡已死,孔氏子弟,再不追究。”

  這句話在空中回蕩,卻沒有得到什麼應答,寂靜的玄嶽山門之中盡是黑暗,隐約能聽見低沉的哭泣聲,良久才見司馬元禮如夢初醒地站出來,恭聲道:

  “天朝有德,不罪下民…大将軍…”

  楊銳儀倉促地向他擺了擺手,回頭看向周邊衆人,興意寥寥地道:

  “大戰至今,諸位也是累乏了,各自歸去罷…”

  直到将目光挪到了李周巍身上,他眼中方才有了幾分色彩,稍稍擺手上前,正色道:

  “此番大戰,魏王居功至偉!”

  李周巍搖頭,道:

  “第一功當在劍仙!”

  楊銳儀對着他勉強一笑,拎起袖子,答道:

  “魏王謙虛了…非魏王,戚覽堰不能受誅,我眼下就要受了诏令回去,禀報君上,為庭州封賞。”

  他的話語中有幾分賀喜之意,李周巍也隻是客氣,楊銳儀不敢多說,道:

  “魏王有傷在身,實在不宜奔波了…我送魏王回庭州。”

  那青年并未動彈,眼中的彩光灼灼,答道:

  “大将軍心意,本王心領了,隻是江淮諸事未齊全,還須大将軍費心,不勞相送。”

  楊銳儀隻好沉沉點頭,聽着李周巍道:

  “孔氏雖然與玄嶽割斷,卻多有罵名,曾經的大戰也傷了不少南方子弟,孔氏與我湖上有舊,常在山稽,恐怕要人看護。”

  玄嶽門把楊家得罪的太狠,哪怕這位真人放棄求生希望自裁,其中本還有不少嫌隙在,換了他人,斷斷不敢說這話,唯獨這位魏王說來,讓楊銳儀歎了口氣,解釋道:

  “君上是廣德厚恩之人,既然召走了【問武平清觯】,就是認可的…”

  李周巍點頭,庭州三人便告辭,踏着重重天光飛速遠去,很快到了湖上,那紫金色、略有些暗淡的大陣從遠方浮現而出。

  明明打了勝仗,李曦明的心情卻頗為糟糕,一方面是李周巍的傷勢越發嚴重,另一方面則是孔婷雲的隕落——無論從兩家交情上也好,三代人的私交也罷,實在讓他滿懷悲意。

  他隻道:

  “本想下去一趟,收攏到湖上看看,隻怕今後望月湖上也不安甯…反倒害了他家…”

  李周巍雙目緊閉,那股災劫仍籠罩在面孔上,叫他眉宇間顯露幾分不易察覺的痛色,道:

  “我上書一封,請宋帝封個小爵,最好把孔氏分到更南方去,遠離岸邊的糾紛,也少抛頭露面,以免再遭來災劫。”

  李曦明見了他的模樣,也顧不得太多了,連忙轉過頭去,道:

  “绛遷…你去一趟東海…”

  他說到此處,突然意識到了危險,欲言又止,立刻改變了主意,道:

  “你不要出宋國了,先去一趟江淮找【善柏】老真人,請教一二…隻是這災劫不是尋常人能對付,他多半也束手無策,回來再去一趟劍門,看看能不能問一問【天角】前輩!”

  李绛遷立刻拱手,答道:

  “晚輩這就過去!”

  這場南北大戰中,李绛遷根本沒有什麼傷勢,當下駕起離火來,風風火火就朝北方去了,李周巍并未阻攔,落入内陣,匆匆入了殿,這才上前一步,吃力地咳出口血來。

  這血還未落地,已經在戊光與霞光的交織中消散如煙。

  他在主位上落座了,搖頭道:

  “這傷恐怕不是能輕易解決的。”

  于是将袖中的那玉盒取出,交到李曦明手裡,道:

  “宋帝給了一味【褚春懸木】,煩請叔公配藥煉制了,我見叔公身上亦有傷勢,角木擅愈,正好一同服用。”

  李曦明隻搖頭道:

  “我有【分神異體】,經過多年修行,已經登堂入室,這些傷勢都遍及不到根本,很好痊愈…”

  李周巍也不多說,他微微提了袖子,從中取出三物來。

  一把是寸餘長的魔刀,形如匕首,袖珍小巧,含金夾鐵,一道是蜿蜒如蛇的長鞭,濃濃煞氣,節節分明,入手冰寒,而最後一柄道劍煞氣之意反而少些,紋路玄妙,頗有仙家正宗的味道,隻可惜劍身斷裂,分為兩截,眼看是用不成了。

  此三物被明陽捆了,正是赫連無疆的遺物!

  這位鐵弗國的真人隕落,一身靈器幾乎都到了李周巍手中,其餘幾位或不願、或不敢與他争,竟然提都不提了,成了一筆橫财!赫連無疆身上的儲物袋則在身隕之時碎裂,一身物品如天女散花,通通滾落太虛,往八方落去,不知便宜何年何月何地的有緣人了。

  可那些東西終究是其次,甚至到手的那幾件釋器都足夠彌補,這三件靈器才是最寶貴的東西,已經足夠武裝一位紫府中期的真人!

  李周巍當時并沒有想過能留下赫連無疆,這些收益明顯出乎了他的意料,看着這些珍貴的靈器都在手裡,神色稍緩,帶着幾分笑意道:

  “三者之中,此刀最妙,劍稍次之,而靈鞭隻能算上個稱手兵器,我修的還不是煞炁,到手裡也嫌輕,可材質都不錯。”

  赫連家終究有底蘊,赫連無疆為了斷後死的猝不及防,三樣靈器一同丢失,李曦明一路皺着眉,到了此刻才有幾分喜色,同樣從懷中取出一長頸瓶來。

  “公孫碑的代夜瓶,亦在此處了!”

  他很快放了此瓶,又将天養甕取出,放在眼前,用神通撐住,便見黑黑的甕口中縷縷金光,試圖脫困而出尋求釋土——從白海動身之時,李曦明已将那玄虎收下!

  李周巍稍稍點頭,正色道:

  “有了這樣的四件靈器,變賣交易也好,熔融再鑄也罷,足夠武裝绛遷,而這隻玄虎…也夠阙宛受箓,算算日子,即便『全丹』難些,她也出關在即了。”

  李曦明松了口氣,道:

  “這收獲是極大的…唯獨傷了你…”

  李周巍搖搖頭,眼中的色彩不斷跳動,心思卻完全不在眼前的靈器之上,道:

  “這次我們收獲大不大不好說…可真是看了一出好戲,終于不再被他們牽着鼻子走,他們不得不硬碰硬大戰了一場,果然…隻有局勢超脫他們掌控,才能暴露出更多的信息…”

  “一場大戰,就隕落了五位真人,這南北兩邊的明争暗鬥,實在是陰險。”

  李曦明目光憂慮,聽着李周巍咳嗽兩聲,笑道:

  “常說是霞光養的釋,如今不然,原來楊氏不欲程郇之死,大欲道照樣乖乖聽話,否則镗刀山怎麼可能輕易到手?這樣看來,镗刀山本就可以不用守,隻要江淮收複,劍仙一至,大欲道如果不想魚死網破,就一定會退!”

  他語氣冰冷:

  “我本以為劉白是楊氏填大欲道的棄子,轉去入釋,如今看來,這裡頭的蹊跷…可深得很…”

  李曦明心中一震:

  “你的意思是…劉白是…有意被害的?”

  “是與不是,諸摩诃與憐愍都在看着,哪怕再不濟,問一問誠鉛當時的情境亦可。”

  這魏王冷冷地道:

  “早知南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如今也是見足了陰世手段…當真是冷血無恩,不恥于有多低,和祂們比起來,落霞倒是有幾分矜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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