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身份牌就能領粥?
”婦人問道:“沒讓你做别的?
”
“沒有,”男人搖頭。
“不會是劉家去年施粥一樣,就是裝裝樣子吧?
”
婦人嘀咕着掀開陶碗的蓋子。
這種情況在這年頭很常見,一些地主豪紳家裡有人生了病,或者出于其他目的,會做些所謂的善事來祈求平安,施粥是最為常見的手段之一。
隻不過絕大部分地主豪紳舍不得真把白花花的大米給老百姓吃,一般都隻是做個樣子罷了。
比如去年寒災,城内的劉家也說要施粥,結果米粥稀得能當鏡子照,而且領粥的人還得跟一旁的劉家人千恩萬謝,事後縣令還讓百姓籌錢給劉家送了一個積善之家的牌匾。
當然,這也不耽誤今年打起來,縣令抄了劉家。
婦人以為鎮遠镖局的施粥也是和劉家一樣做樣子,博個善名,結果掀開陶碗上的蓋子卻發現,裡面盛着大半碗米粥。
雖然沒到筷子插進去不倒的地步,但是大米至少占了一半,就算婦人平時自己做飯熬粥,也和這個差不多。
“孩子他爹,這個鎮遠镖局還挺大方的,米粥這麼稠!
”婦人驚喜不已地招呼孩子:“狗蛋二妞,快起來喝粥了!
”
封建時代,有飯要先緊着家裡的男人吃,這除了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之外,還因為男人是家裡的頂梁柱,吃了飯才有力氣幹活,掙錢養活老婆孩子。
床上的兩個孩子早就眼巴巴地看着陶碗了,隻不過剛才都沒敢往前湊,現在聽到母親發話,趕緊從被窩裡鑽出來。
婦人把陶碗湊到女兒嘴邊,不忘提醒道:“一人喝兩口就行了,給你爹留點,他還要出去找活兒幹呢!
”
“不用了,讓狗蛋二妞分着喝吧。
”男人說道:“鎮遠镖局的人說,每個身份牌都可以領粥,把你們的身份牌拿給我,我再去排隊把你們的粥也領回來!
”
“我們也能領?
”婦人更加驚喜了。
“他們說能領,不過大人的身份牌可以領一大勺,孩子的身份牌隻能領半勺!
”男人說道:“你把盛湯的那個盆給我。
”
按照剛才舀粥的分量,陶碗恐怕盛不下,需要用小盆來裝。
“我們三個加起來還能領兩勺,也夠吃了!
”婦人趕緊拿過一個陶盆遞給男人:“這個鎮遠镖局也太好了吧?
”
“這年頭哪有好人,他們不一定憋着什麼壞呢。
”
“不管他們憋着什麼壞,先把粥領回來,讓孩子吃頓飽飯再說别的!
”婦人說道:“前兩天他們殺府兵的時候你也看到了,太狠了,就算他們不施粥,真要欺負咱們,咱們也沒有辦法!
”
“這個世道啊!
”男人歎了口氣,拿着老婆孩子的身份牌離開了。
“娘,你也喝!
”
兒子喝了兩口之後,把粥碗捧到母親眼前。
婦人也餓了幾天,得知還能領粥,便也喝了幾口。
熱粥就是窮人襖,幾口熱粥喝下去,娘仨都覺得身上暖和了起來。
娘仨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把一碗米粥喝完了。
男人去打第一碗的時候,沒多久就回來了,可是第二趟出去,娘仨等了半個時辰,男人依舊沒回來。
..
婦人有點坐不住了,交待孩子躺回被窩,又把家裡僅剩的一件長衫套在身上,準備出去尋找自家男人。
剛打開房門,就看到男人端着陶盆回來了。
“怎麼去這麼久才回來?
”婦人擔心問道。
“第一趟去的時候沒啥人,第二趟過去人多了,隊伍從菜市口排到周家布行。
”男人解釋道:“不過鎮遠镖局的人說了,下午多弄幾個粥棚,就不用排隊那麼久了!
”
“他們下午還施粥?
”婦人驚喜問道。
她剛才還想着把盆裡的米粥留一半晚上吃呢,沒想到下午還能領。
“聽他們的意思是這樣的,”男人說道:“我剛才看到他們在搭棚子,看樣子會堅持一段時間。
”
“孩子他爹,你知道這個鎮遠镖局是幹什麼的嗎?
”婦人好奇問道:“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
“聽他們的口音,好像不是咱們豐陵縣的人,”男人搖頭:“咱們縣以前就一家镖局,前兩年押镖路過野貓溝,栽在土匪手裡了,然後就沒有镖局了,我以前也沒聽說過鎮遠镖局。
”
“看他們的樣子,跟其他镖局不一樣,也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
”女人從陶盆裡盛了一碗粥遞給男人。
“管他們幹什麼,願意施粥咱們就去領,真要做什麼歹事,咱們也管不了,過一天算一天吧!
”男人歎息一聲,接過女人遞來的粥碗,呼噜噜喝了起來。
封建時代,土匪進城往往會殺人立威,之前因為饑餓和對鎮遠镖局的恐懼,百姓都不敢大聲說話,孩子哭鬧也會馬上被父母制止,生怕引來镖師的注意。
可是經過這次施粥,百姓漸漸發現,鎮遠镖局的做派完全和土匪不同。
土匪進城,首先就是打家劫舍,還一個比一個喊得歡,看到不順眼的百姓舉刀就砍,看到順眼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拉着就往胡同裡鑽。
可是鎮遠镖局入城之後,隻是控制了縣衙和城内一些大戶人家,根本沒有為難普通老百姓,包括前兩天上門登記和發放身份牌,也是客客氣氣的。
有膽小的百姓,或者家裡有大姑娘小媳婦的,擔心镖師和土匪一樣欺男霸女,在镖師上門的時候,主動給他們塞錢塞糧,也都被镖師拒絕了。
有百姓硬往镖師兜裡塞,反而把镖師惹惱了。
镖師在街上巡邏,也沒有和土匪一樣大呼小叫,都是安安靜靜的,完全沒有驚擾百姓。
這種優良的作風和紀律,是豐陵縣百姓之前從來沒見過的,也對镖師的來曆和身份更加好奇。
接下來的兩天,鎮遠镖局每天早晚各施粥一次,百姓出來領粥的次數多了,發現镖師們并沒有為難他們的意思,心中的恐懼漸漸消散,街道上逐漸開始出現行人,一些膽大的小販也挑着擔子走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