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萬多，這是江凡現在手裡的錢。

　　這個數字，每天還在以千為單位迅速消減著。

　　還好是在村裡，菜可以吃些應季的，李翠、胡夢她們自己種的。

　　要是樣樣靠買的話，開銷還會更大。

　　江凡把賬目整理一番之後，又把今天的幹活的情況給記錄下。

　　劉叔家有事，今天人沒過來。

　　除了要記錄開支，每天還得記下開工的情況，到時候結算工錢的時候，方便核算。

　　江凡埋頭看著看著，忽然擡了一下頭，面前的鏡子裡有人臉浮現，除了他的，還有一張。

　　付婧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江凡身後來了。

　　江凡身子猛的一個哆嗦，手裡的筆都被扔到了地上。

　　「你在搞什麼！」

　　大晚上的，又是在鏡子裡，任誰突然看到都會被嚇得一激靈。

　　要是膽子小的，搞不好會被嚇出問題。

　　「我看你記賬啊。」付婧婧往後退了兩步，歉意道：「我沒想著嚇你。」

　　江凡撫了撫心臟位置，隨後從地上把筆撿起，鄭重道：「在前面的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鏡子後面是不能站人的，你往後注意點，萬一把人嚇出什麼事來。」

　　付婧婧抿著嘴，「說了不是故意的嘛，我哪裡知道你膽子這麼小……」

　　「這不是膽子不膽子的問題，是……」

　　「停，對不起，我不看了還不成嗎。」

　　說完，付婧婧走回床邊又縮回了被子裡，悶頭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

　　「……」

　　江凡愣了愣，自己剛才是不是有點應激了？

　　自己被嚇一跳的時候，付婧婧也被嚇到了。

　　是自己語氣太重了？

　　江凡哭笑不得，他也是被嚇著了，下意識就那樣了。

　　就他回想的這麼一會兒功夫，被子竟然微微動了起來。

　　不會給這妮子說哭了吧？

　　江凡把筆放下，站起身來走到床邊。

　　「那個……剛才是我不對，我不該說話那麼大聲，你彆氣啊。」

　　被窩裡的付婧婧好像翻了個身，根本就不理江凡。

　　「我說的那種情況，鏡子後面真的不能站人，這話是真的，你不信的話……」

　　嘩。

　　付婧婧一把掀開被子，被蒙得有些發紅的俏臉之上，掛著淚花，她瞪著江凡，「你還在說！我不聽你講道理，我都說了對不起了。」

　　江凡頓時尬住在原地。

　　原來自己剛才不知不覺間，竟然成了女人討厭的傳說中的講道理的了。

　　『我不聽你講道理，我隻是看你的態度』

　　這話，說的是一點沒錯。

　　「成，不說這個了，咱能把眼淚擦擦嗎，這麼大個人了還哭鼻子，說出去不得被人笑話啊？還是我們村的書記呢。」

　　付婧婧沒有什麼抹眼淚，反而委屈的說道：「誰說不能哭了！你剛才嚇著我了！」

　　「我本來就害怕，你還嚇我……」

　　付婧婧越說越委屈，眼淚不受控制的流淌得更加厲害了。

　　果然。

　　江凡就知道，應該是剛才自己的劇烈反應和語氣嚇著她了。

　　本來她自己就害怕，自己這個熟悉的人在身邊陪著，卻又突然被嚇了一跳，一時之間沒繃住。

　　這在心理醫學上叫善驚。

　　江凡有點無奈，分明是自己被嚇了一跳，自己是第一受害者，現在還要來安慰付婧婧這個第二受害者。

　　扯了兩張紙遞出去，江凡寬慰道：「我也是下意識的反應，你哭出來吧，最好是發出聲音，一邊哭一邊擦，等哭完了就好了。」

　　江凡說的是正常的醫學手段，可在付婧婧聽來就好像是在陰陽怪氣她哭鼻子。

　　「哇……」

　　一下子沒繃住，付婧婧放聲大哭，下一刻猛的一下從床上跳起來，撲到江凡身上，一口咬在他肩胛骨上方的位置。

　　一邊哭，一邊咬。

　　江凡剛想給人拉下來，但想了想，這效果也是一樣的，等哭過、發洩之後，心裡的那股仍有餘威的恐懼也就驅散了。

　　隻是苦了自己了。

　　漸漸的，付婧婧的哭聲小了，變成抽泣，身軀隨著抽泣的節奏一顫一顫的。

　　之前因為她的哭聲幹擾，江凡還不覺得怎麼。

　　這會兒沒了哭聲，隨著付婧婧的動作，江凡才發現兩人之間有些曖昧了。

　　此刻，付婧婧整個人盤在江凡身上，兩人就是緊緊相擁的狀態。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付婧婧就隻穿了睡衣，還撲在江凡懷裡哭泣，一切就怪異了起來。

　　沒一會兒，付婧婧突然鬆了口，雙手撐住江凡的肩膀，大眼睛瞪著他，「壞人！你在想什麼！」

　　江凡一動不動，也不回答她這個問題，「你先下來。」

　　這是正常的反應，他能有什麼辦法。

　　付婧婧眼睛和江凡對視上，再近一點，兩人的鼻頭都要碰到一塊了。

　　「江凡。」

　　「嗯？」

　　「和我在一起吧，我們在這裡一起奮鬥，一起努力。這個地方有我們一起留下的痕迹，我們可以在這裡有一個家，江靜萱她做不到的，但我可以。」

　　「縣裡的一切我都不在乎，隻想你跟我在一起，我爸媽也支持我，等我們一起把村子發展成了你想要的樣子，我們就結婚。」

　　話音落下，付婧婧的腦袋往後退了退，她想要看清楚江凡的表情，以及眼神。

　　靠得太近，看不真切。

　　江凡知道付婧婧可能因為之前兩人之間的經歷，心裡對他有些特殊的情愫。

　　也知道總歸會有這一天的。

　　儘管他想了很多拒絕的說辭。

　　但是當聽到剛才的那一番話的時候，心頭還是忽然一酸。

　　是這個女人在陪他完成理想。

　　家，以前在村裡，江凡有。

　　但是那場大雨之後，房子塌了。

　　隻找出了幾張舊相片和房樑上的兩本醫書。

　　家就沒了。

　　有個家是江凡後面自那以後一直都有的想法。

　　家，不是隻有一個人就叫家了。

　　得有男主人，女主人。

　　而這個女主人，江凡一直定的就是江靜萱。

　　隻是當付婧婧說到江靜萱做不到的時候，江凡心裡在那一瞬間有抽痛的感覺。

　　但一切都還是未知數，並不能因為付婧婧一句話就做出改變。

　　這個世界上，你想要得到某些東西就要註定要用另一樣東西去換取。

　　想要錢，就需要付出勞動去換取；想要人前有尊嚴，就是在人後毫無尊嚴去搏。

　　就好比江凡得到了那兩本醫書，但卻是以自家老房子的塌陷去換取的一樣。

　　而現在，同樣的，付婧婧所勾勒的美好。

　　如果江凡想要的話，那他未來的那個家，那個家裡的女主人，就需要被替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