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源？」林大寶皺眉。

　　「萬物皆有其始，亦有其終。雷霆亦然。」木靈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種玄妙的道韻，「冥獄神雷的『始』，是混沌。它的『終』，是毀滅。而剋制它的力量，既不是它的『始』，也不是它的『終』，而是將一切歸於『無』的力量。」

　　「歸於『無』？」林大寶咀嚼著這三個字，若有所思。

　　「在靈界的最深處，有一方聖地，名為『歸墟』。那裡供奉著一件開天闢地之初便存在的聖物——鴻蒙鎮魂碑。」木靈長老緩緩說道，「那石碑之上，烙印著宇宙誕生之初的第一縷『靜』之法則。它沒有攻擊性，也沒有防禦力，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將一切狂暴、混亂、複雜的能量，化為最原始、最純粹的元氣，回歸虛無。此法，名為『大寂滅神光』。」

　　林大寶的心臟狂跳起來！

　　大寂滅神光！將一切回歸虛無！

　　這……這不正是完美克制冥獄神雷的力量嗎？冥獄神雷再霸道，其本質也是一種複雜的能量形態。隻要能將其「格式化」，打回原形，那它所有的毀滅特性都將不復存在！

　　他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渴望，幾乎是嘶吼著問道：「長老，此碑在何處？我要如何才能得到它？」

　　木靈長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帶著一絲憐憫：「年輕人，鎮魂碑是靈界的至寶，亦是靈界的根基。它從不屬於任何人，隻屬於這方天地。而且，想要靠近它，需要承受『萬靈叩問』，你的心若有一絲雜念、殺戮、戾氣，都會被瞬間凈化，連同你的神魂一起。」

　　「你的來意，是為了復仇吧？」木靈長老一語道破了他的心事，「你心中那股滔天的恨意，比你身上的冥雷更加危險。帶著這樣的心，你連歸墟的入口都無法踏入。」

　　林大寶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復仇？沒錯，他恨不得將雷霆暴君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這股恨意，是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可木靈長老卻說，正是這股恨意，斷絕了他獲得救贖的希望。

　　難道……就這麼算了？像個喪家之犬一樣，苟延殘喘，然後默默地死去？

　　不！

　　林大寶的眼神在一瞬間的迷茫之後，變得無比堅定。他擡起頭，直視著木靈長老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晚輩之心，確實是為了復仇。但這份仇恨，並非隻為我自己！雷霆暴君荼毒冥界，麾下亡魂皆成其雷奴，永世不得超生，此為斷絕輪迴，乃逆天大罪！我若能得此法，不僅是為雪己身之恥，更是要為那億萬亡魂，為那崩壞的天道秩序，討一個公道！」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帶著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

　　木靈長老靜靜地看著他，樹皮構成的臉龐上，看不出喜怒。良久，他才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也罷。你的道，終究要你自己去走。」

　　他那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你通過了第一個叩問。跟我來吧。」

　　古樹的樹榦上，一道綠光蒙蒙的門戶緩緩開啟。林大寶毫不猶豫，邁步而入。

　　---

　　穿過門戶，林大寶來到了一處奇異的空間。

　　這裡沒有天空，沒有大地，隻有無盡的、散發著柔光的白色雲霧。而在雲霧的中央，靜靜地矗立著一塊三丈來高，通體灰白，彷彿最普通的岩石雕琢而成的石碑。

　　這就是鴻蒙鎮魂碑。

　　它看起來平平無奇，沒有任何能量波動，沒有任何神光異彩。但林大寶隻是看了一眼，就感覺自己的神魂彷彿要被吸進去，意識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與空靈之中。體內那股狂暴的冥獄神雷，在這股氣息的影響下，竟也安分了許多。

　　「坐下吧。」木靈長老的身影在旁邊凝聚，「靜心凝神，用你的神魂去觸碰它。能領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記住，放下仇恨，擁抱虛無。」

　　林大abo深吸一口氣，依言在石碑前盤膝坐下。他閉上雙眼，努力摒除心中一切雜念，將自己的神識緩緩地探向那塊石碑。

　　就在他的神識接觸到石碑的剎那，一股無法形容的宏大信息洪流，瞬間沖入他的腦海！

　　那不是文字，不是圖像，而是一種最本源的「意」。

　　那是宇宙未開，鴻蒙未判之前的一片「無」。

　　在這片「無」中，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能量，沒有物質。一切都是靜止的，永恆的。

　　林大寶的意識在這片「無」中漂流，漸漸地，他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仇恨，忘記了雷霆暴君，忘記了一切。他的神魂，彷彿要被這永恆的靜止所同化，徹底歸於虛無。

　　這是一種極緻的安寧，也是一種極緻的危險。一旦徹底沉淪，他將永遠迷失在這片「無」的海洋中，成為一個沒有意識的活死人。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萬年。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邊緣，一絲暗紫色的電光，從他神魂最深處頑固地亮起。

　　那是冥獄神雷的烙印！是雷霆暴君帶給他的、刻骨銘心的恥辱！

　　這股毀滅與不甘的力量，像是一根尖刺，猛地刺痛了他即將沉睡的意識！

　　「不！」

　　一個念頭，如同開天闢地的第一道雷霆，在他混沌的腦海中炸響！

　　「我不能沉淪！我還要復仇！我還要……討一個公道！」

　　這個強烈的執念，讓他從那片永恆的靜止中掙脫出來。他的意識瞬間回歸，冷汗浸透了全身。

　　他失敗了。

　　他無法真正做到「放下」。

　　但是，就在剛才那一瞬間的掙紮與回歸中，他從那片「無」的海洋裡，硬生生地「摳」出了一點東西。

　　那是一縷灰白色的氣流，它沒有屬性，沒有溫度，靜靜地懸浮在他的識海中。它所過之處，無論是他自身磅礴的法力，還是堅韌的神魂之力，都彷彿遇到了剋星，自然而然地消融、退避。

　　大寂滅神光！

　　雖然隻有微不足道的一縷，但他成功了！他領悟到了這門無上功法的真意！

　　「呵呵……」林大寶低聲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仰天長嘯，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快意與壓抑不住的狂喜。

　　木靈長老的身影再次出現，看著他識海中那一縷灰白氣流，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讚許：「以恨為舟，渡過寂滅之海。你……很特別。自古以來，你是第一個用這種方法，從鎮魂碑中得到傳承的人。」

　　林大寶站起身，對著石碑和木靈長老深深一拜：「多謝長老成全！」

　　木靈長老搖了搖頭：「路是你自己選的，也是你自己走的。我隻是一個引路人。不過，你現在領悟的，不過是滄海一粟。想要憑此對抗雷霆暴君，還差得太遠。你需要時間，漫長的時間，去將這一縷『神光』，修鍊成足以凈化一切的洪流。」

　　「我明白。」林大寶的眼神無比堅定，「晚輩想在此地閉關，不知可否？」

　　「可以。」木靈長老頷首，「歸墟之地，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外界一年，此地十年。你盡可在此修鍊，直到你認為自己擁有足夠的力量為止。」

　　「多謝長老！」

　　---

　　於是，林大寶便在這歸墟之地，開始了漫長到足以讓任何修士都感到絕望的閉關。

　　他的人生，從這一刻起，變得無比單調和純粹。

　　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盤坐在鴻蒙鎮魂碑前，參悟那永恆的「靜」與「無」。

　　第一個十年，他耗盡了心力，才將識海中那一縷灰白色的「大寂滅神光」，壯大了一絲。這個過程枯燥而乏味，神光每壯大一分，都要消耗他海量的神魂之力，然後再慢慢恢復。這是一種水磨工夫，考驗的是修士的耐心與毅力。

　　第二個十年，他開始嘗試將神光引導出體外。這個過程更加危險。神光離體，稍有不慎，就會將他自己的法力、甚至肉身都「寂滅」掉。有好幾次，他的手臂都化為了虛無，又憑藉著強大的生命力硬生生重新長了出來。

　　第五個十年，他已經可以勉強在指尖凝聚出一道灰白色的光線。這道光線看似毫不起眼，但當他用其劃過一塊從儲物戒指中取出的、堅硬無比的萬年玄鐵時，那塊玄鐵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那麼悄無聲息地從中斷開，切口平滑如鏡，彷彿它本來就是兩塊。

　　林大寶並沒有感到欣喜，因為他知道，這還遠遠不夠。

　　他開始研究雷霆暴君的「冥獄神雷」。他將體內殘留的、被死死壓制的那一縷雷霆之力小心翼翼地引出，然後用「大寂滅神光」去觸碰它。

　　「滋——」

　　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一接觸，便發生了劇烈的反應。神光試圖將雷霆化為虛無，而雷霆則爆發出狂暴的毀滅之力，試圖摧毀神光。

　　林大寶就在這日復一日的對抗與研究中，不斷地完善著自己對神光的操控。他發現，單純地用神光去「湮滅」雷霆，效率太低，消耗也巨大。

　　「不對，思路錯了。」

　　在閉關的第十五個年頭，他猛然醒悟。

　　「木靈長老說，大寂滅神光的作用，是將一切回歸『無』。我為什麼非要跟它硬碰硬？我應該……順著它，引導它，分解它！」

　　他改變了策略。他不再將神光當成武器，而是將其變成一張無限精密、無限複雜的「網」。當冥雷之力襲來時，他的神光不再是迎頭痛擊，而是如水銀瀉地般將其包裹，然後以一種玄妙的頻率震動，從法則層面，將冥雷的「毀滅」屬性和「死亡」屬性一點點剝離，再將其最核心的雷電本源化為純粹的元氣。

　　這個過程，比之前困難了千百倍，對神光的操控要求，達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地步。

　　但林大寶，就像一個最虔誠、最偏執的匠人，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歸墟之地不計年歲，但林大寶的頭髮長了又斷，斷了又長，身上的氣息也從最初的鋒芒畢露，漸漸變得如深淵般沉寂。

　　外界三十年，歸墟三百年。

　　三百年後的某一天，盤坐在鴻蒙鎮魂碑前的林大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雙眸，不再是黑白分明，而是化為了一片深邃的灰白，彷彿蘊藏著一個走向終結的宇宙。

　　他緩緩擡起手，掌心之中，一團灰白色的光球靜靜懸浮。而在光球的內部，一縷暗紫色的、充滿毀滅氣息的冥獄神雷正在瘋狂地左衝右突，卻始終無法突破那層薄薄的灰白光暈。

　　林大寶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他五指微微一收。

　　那縷不可一世的冥獄神雷，連一絲聲響都未曾發出，就那麼徹底地、乾淨地消失了，彷彿從未存在過。

　　木靈長老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他身後，看著這一幕，那雙由綠光組成的眼眸中，充滿了震撼。

　　「你……成功了。」

　　林大寶站起身，三百年的靜坐，讓他的身形看起來有些蕭索，但他的脊樑，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挺得更直。

　　他對著木靈長老，再次深深一拜。

　　「是的，我成功了。」他的聲音平靜而淡然，聽不出絲毫喜悅或激動，彷彿隻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晚輩，是時候離開了。」

　　「你要去找雷霆暴君了？」

　　「嗯。」林大寶點了點頭，「有些賬，總該算一算了。」

　　他擡起頭，目光彷彿穿透了歸墟的阻隔，穿透了靈界的壁壘，遙遙地望向了那片陰森晦暗、雷光閃爍的冥界。

　　三百年的沉寂，三百年的苦修。

　　不是為了忘記仇恨，而是為了……更好地復仇。

　　「雷霆暴君，」他輕聲低語，聲音中帶著一絲讓木靈長老都感到心悸的冰冷，「我回來了。」

　　冥界的天空，永遠是鉛灰色的，被厚重如鉛的陰雲所籠罩。雲層之中，不時有暗紫色的雷霆如巨龍般翻滾，發出震懾魂魄的轟鳴。這裡是亡者的國度，是秩序崩壞的深淵。

　　而在冥界的核心，一座由無數骸骨與黑曜石鑄成的「萬雷神殿」內，一個被無窮雷光包裹的偉岸身影，正高踞於由純粹雷霆凝聚而成的王座之上。

　　他便是這片土地無可爭議的君主——雷霆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