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5章 西楚霸王(四)(1)
太安城正南城頭上,一老一少在鐵甲錚錚中顯得鶴立雞群,老者麻衣布鞋,背負一柄長劍,還算正常的劍客模樣,那少女正值身條抽發如春芽,有了幾分窈窕味,她不但背劍,腰間還佩雙劍,手中更提劍,故而不像是個女俠劍客,倒像是個當街賣劍的小姑娘。
兩人正是東越劍池的當代宗主柴青山,和逃暑鎮上被年輕藩王贈送過一本《綠水亭習劍錄》的單餌衣。
先前數人氣勢洶洶地出城而去,結果倒飛回城,屍體嵌入城牆,就像蒼蠅蚊蟲給拍爛在窗戶上,慘狀讓城頭不少離陽實職將軍稱號的武人都感到心驚肉跳,下意識瞥了眼那對年齡懸殊的劍池師徒,這才好不容易恢復了幾分膽氣。
少女的臉色有些蒼白,這並非她的體魄還不如普通士卒,而是在武道真正登堂入室後,對於天地間的氣機感應就會異於常人,這就像凡夫俗子看江水滾滾,隻覺壯闊,練氣士卻能夠憑此看出世間氣數流轉的跡象。
她師父柴青山作為當之無愧的劍道宗師,既然挑選她作為閉門弟子,自然是看中她出類拔萃的根骨天賦,甚至先前和吳家劍塚老家主聊天時,頗為自負地說他這名女弟子劍道天賦僅次於西楚女帝薑姒一人而已。
名字諧音“三二一”的少女隻覺得自己站在了武帝城頭,下一刻就會被滔天巨浪拍死在城頭,她咬緊牙關握緊長劍,嬌柔身軀搖搖欲墜,直到柴青山伸出一手扶在她所背古劍“雛鳳”之上,少女才如釋重負,長呼一口氣,顫聲道:“師父,曹大官子這到底是要做什麽啊?
難道真是欲以一己之力攻破京城?
第五次殺入皇宮才肯罷休?
”
近年來帶著少女走南闖北的柴青山搖頭道:“師父也不知道曹長卿由儒道轉入霸道,所求為何。
”
少女眺望城外那襲孤孤單單的青衫,有些莫名其妙的哀愁,坊間傳聞那位曾經擔任過西楚棋待詔的大官子,對西楚皇後懷有愛慕之心,但是一生都不曾表露,始終恪守君臣之禮,最終落得一個陰陽相隔也沒有道破心思。
少女不在意那位在西壘壁古戰場躋身儒聖的讀書人,是不是什麽曹家最得意,甚至不在意曹青衣早年三過離陽皇宮如過廊的壯舉,已有些許情思悄然發心頭的懵懂少女,隻是有些羨慕那個被罵了二十年禍國殃民的可憐女子,哪怕被各種野史落筆寫為不堪的狐狸精,被當成大楚覆滅的罪魁禍首,但少女隻是想著如果自己有天也死了,死後依舊有這樣一個癡心人用心惦念著,真好。
少女想到這裡,輕輕歎息,擡起手臂,用手中那把半成新劍“白蟒”的劍身,悄悄拍了拍胸口,在那裡,隔著入春漸薄的衣衫,放有一本泛黃秘籍《綠水亭》。
那裡,大概就是她的吾心安處。
也是她為何在離開北涼後真正第一次用心練劍的理由。
那個年輕人身材修長,所以在武當山腳的逃暑鎮與她說話的時候,他都要低頭,雖然笑容溫和,但隻把她當作一個天真爛漫的江湖少女,一個擦肩而過就無所謂是否再有重逢的江湖晚輩而已。
她不喜歡這樣。
隨著曹長卿又一次拈子落棋盤,粗如武英殿廊柱的虹光從天上急墜而下。
太安城又是一陣轟然巨震。
柴青山不去看待身後城中的那道壯麗光柱落地,感慨道:“我輩劍客,從古至今,孜孜不倦追求氣衝鬥牛和氣貫長虹的大成境界,不曾想曹長卿已是能夠將那充沛天地的浩然正氣,從青天引入人間。
高樹露所謂玄之又玄的天人,不過如此。
好一個曹長卿,無異於為百尺畫卷又添十尺啊。
”
若是此時有北地扶龍練氣士大家站在城頭,就會發現一些太安城絲絲縷縷的青紫之氣,如潺潺流水緩緩淌入少女七竅,而少女自身渾然不知,甚至就連很早就達到通幽-洞微指玄境的柴青山也沒有察覺。
隔行如隔山,天象和陸地神仙兩個境界雖然僅是一層之隔,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座天地。
少女突然好奇問道:“純粹武夫之外的三教中人,佛門高僧入一品即金剛,道教真人入一品即指玄,儒家更是一步直達天象,師父你以前總是語焉不詳,為何隻說三者其實並無高低之分?
又為何儒家成聖之人尤其艱難?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