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儼的話讓議事廳中的所有人都聽愣了,不敢置信。
每年把一成盈利捐出來,用於雲南百姓身上?
這真的不是隨便說說的?
照現在南北貨行的紅火程度,說它日進鬥金都小看了它。
據城門官上報,南北貨行從各地運來的貨物,幾乎每日都會浩浩蕩蕩從六個城門入城,按這源源不斷的進貨量來計算,一天能賣多少貨物?
一月又能售出多少!
這裡面得是多大的利潤!
在座的眾人,誰沒去過南北貨行?
現在不止百姓們愛去,連同樣賣貨的商販們都在去那裡挑貨。
聽說每天關鋪前,南北貨行的護衛都駕著好幾輛馬車往錢莊存銀子。
每年的一成利,得是多少!
這真的舍得?
“世子,南北貨行真的應承會每年捐出一成盈利,專供雲南百姓之用?
”
穆儼點頭,“我說沒必要這麽做,但我夫人執意如此。
說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我攔不住。
”
一臉驕傲以自己夫人為榮的表情,看得穆展直冒火。
本想捶死穆儼與民爭利,好讓他失了屬官幕僚的支持,再煽動一把,外頭的商家對他群起而攻之,穆儼將徹底失去民心。
將來哪怕他要掌權也會處處受到掣肘。
沒想到他竟話峰一轉,扭轉了局面。
果然就聽屬官和幕僚紛紛盛讚穆儼夫妻,“世子和夫人大義。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說得好!
若我滇地為官為商之人處處為百姓著想,何愁此地不富足安定?
”
原先開口質問穆儼不孝不義的屬官也不說話了。
低頭抿了抿嘴。
穆儼斜了穆僖一眼,“商稅沒少繳,且比先前隻多不少,又安撫了民心,你說皇上會訓斥?
‘義商’還是皇上親自賜給我夫人的。
南北貨行的大門上就高掛著這塊牌匾,三弟沒看見?
”
呃……穆僖氣得瞪了他一眼。
他又不瞎!
“那你寫下來,白紙黑字,也好有個憑證!
”
“我為何要寫下來?
”
“怕你們反悔!
”
“反悔就反悔,又能如何。
生意好多捐點也無妨,生意不好,我夫人難道要倒貼?
”沒這道理。
再說他就反悔了,誰又能奈他何?
“你!
大家看看,他不過就是說說罷了,就沒想捐出來!
”
穆展像看傻子一樣看他。
議事廳這麽多人看著,穆儼能反悔?
穆儼卻不理會這一對兄弟,隻淡淡在廳中掃了一眼:“還有何事要議?
”
有要事大事速速議來,沒事可議,就別拿一些無關緊要事來耽誤他時間。
還拿婦人經營一事來為難人,怕是太閑了。
得給他們找些事做做。
方才開口那屬官被穆儼眼光掃到,又垂了頭。
黔國公看了穆儼一眼,見廳中眾人再沒開口,道:“那今天就散了吧。
”
穆儼聞言起身,黔國公剛和穆昂說了句話,想叫住穆儼,就見他已走得人影都不見了。
聽說今天議事堂內大外孫沒能彈壓住穆儼,君向誡隻覺怒火燒胸,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君姨娘一眼。
君姨娘雖知穆儼和霍惜棘手難對付,但沒想到這對夫妻竟舍得每年讓出一成利潤!
這承諾一出,不說黔國公和一眾屬官沒法要他們夫妻收手,就是城中百姓都不答應。
這一成利潤,粗算下來一年得有幾十萬兩甚至更多。
而雲南的總人口不過百多萬,其中駐軍和軍眷又佔去大幾十萬,若分銀子到百姓手中,每人都能分一二兩吧?
有百姓的支持,南北貨行如何能關張?
君姨娘一時想了許多,越想越心驚。
而君向誡卻像一頭困獸一樣。
家裡的生意之前就沒緩過氣來,現在南北貨行一開,很多生意已經一個多月沒客人上門了,夥計管事都遣散了許多。
再這樣下去,把掌櫃帳房一辭退,鋪子真的要關張了。
不辭退白白養著那麽多人,隻出不進,又肉疼得直抽抽。
而且更可恨的是,明明大夥都沒了生意做,在商會裡商討對策時,各商家紛紛出聲討伐,但要他們上門質問時,又個個縮了回去。
一群孬種!
君氏先前已關張了各州縣好些鋪子,這回要是貨行再一關,所剩的生意不多了。
“她做初一,就別怪咱們做十五!
她能開一間南北貨行,咱就能開兩間,開四間開八間,各州縣都布局,也斷了她的路,看她還能有生意做不!
”
君姨娘看向老父親,覺得他是不是氣傻了。
還是老了,腦袋沒轉過來?
君氏在雲南一地生意做得大,但在其他地方一點根基也沒有,不比姓張的有采買和渠道上的優勢,且她還有充足的人手。
若君氏跟她硬拚,也仿著她的南北貨行開,越多開,攤子鋪得越大,隻怕虧損越多。
到時再把其它生意拖下水,就真的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我就不信做不過她!
”君向誡不肯服輸。
君姨娘伸手在額頭上按了按,有些無力:“爹,咱價格上賣不過她。
”
姓張的集中采買,在供貨商那邊拿貨是現銀現結,而對大宗交易的采貨商又給予月結、季結。
如此,她得盡了人心。
兩頭把供貨商和分銷的采購商,牢牢綁在她家南北貨行。
倒賣的小商販們,在南北貨行拿貨,不必現銀現結,隻在賣貨得到貨款之後,再來結清之前所欠貨款。
如此,給本錢不足的小商販們以足夠的喘息時間,南北貨行的大宗交易做得異常紅火。
別的商家想仿她這種經營模式,隻怕是不行。
一沒她這樣的身份,彈壓不住賒欠貨款的小商販。
但凡有小商販們敢坑她的貨款,她都有足夠的人手天南海北去把貨款追回來。
二是她有皇上賜下的“義商”墨寶做為背書,讓供貨生產的商家能在一眾商號中優先選擇把貨賣給她。
別的商號想模仿她的經營模式開同樣的貨行,隻怕也做不過她。
他們君氏哪怕集全族之力,也拚不過她。
如今君氏在采買的時候,對供貨商不是現銀現結,而是欠了一個帳期,而對客商又現銀現結。
跟姓張的是反過來了。
所以君氏沒有優勢。
姓張的先在拿貨上有優勢,對分銷的小商販們又友好,肯讓他們賒欠,且她有船隊有商隊有鏢師,君氏做不過她。
鋪子越開越多,隻會越虧越多。
也不知她哪來那麽充足的銀錢。
君姨娘恨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