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忌哈哈一笑,此時他正俯身生火,炭爐上的火焰由弱而盛,由盛而穩,漸漸變得穩定而熾熱。
此時成碧夫人已將一尾肥魚撈出,正放在竹架上控乾。
兩個人沒有誰告訴對方該做什麽,卻很有默契地配合著這一
炙魚開始了,慶忌洗淨了手,好奇地看著成碧專注地炙魚,她用竹簽串了魚,架在兩個支架上,在穩定的炭火上不停地翻動著,另一隻手則用銀匙舀了早已搗好備用的香菜汁,均勻地淋在炙魚上。
肥魚慢慢炙熟了,香氣慢慢溢出來,似乎百米之內都能嗅得到,慶忌原未指望這位身嬌肉貴、高高在上的成府女主人會有一手好廚藝,這時嗅到那透鼻的香氣,卻不禁食指大動,他情不自禁地讚道:“色、香、味俱佳。
果然是第一等的炙魚手藝。
”
“那當然,還用你誇麽……”成碧抿著嘴向他一笑,眼神中既有得意又有歡喜,炭火把她的臉蛋烘得紅撲撲的,豔若三月桃李,一樹春花。
一甕老酒甘醇香冽,那炙好的肥魚,即便不蘸佐料,也是最可口的美味,兩個人據席對坐,捧杯對飲,大口食魚,輕聲談笑,真是其樂融融。
陽光和樹影斜斜地照進亭來,灑在她鵝黃色的衣裳上,再將那光暈反襯到她酒後微暈的嫩頰上,比那肥魚的美味更加秀色透餐。
至少,已經吞了半條肥魚下去,再也吃不動一口的慶忌是這樣想的。
飽暖思淫欲,面對著這樣美麗的佳人。
吃飽喝足又是久曠之身地他,動一點歪腦筋似乎也情有可願。
成碧夫人被他灼灼的欣賞目光看得臉色更紅,酒意朦朧。
興奮了她的神志,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象今天這樣輕松愜意了。
上一次有這樣舒服地感覺,還是在她無憂的童年。
成碧被慶忌看得害羞,忽地垂首說道:“酒興正濃,公子可願聽成碧清唱一曲?
”
慶忌雙眸一亮,喜道:“固所願,不敢請耳。
”
成碧擡頭,似嗔還喜地瞪了他一眼。
便柔媚地折腰而起,長長地衣帶垂在腰側,隨著她起立的動作搖曳生姿。
眉目如畫,俏臉含春,那不經意的動作更流露出萬種風情。
慶忌不禁讚道:“其實唱歌不如起舞,夫人可願為慶忌一舞麽?
”
成碧粉臉含暈。
羞啐了一口,嗔道:“去你的,當人家是你慶忌公子府上的侍婢了嗎?
”
她提起一口瓦甕,又似嬌不勝力地遞與慶忌,說道:“去,打一甕水來。
”
慶忌愕然道:“夫人打水要做何用?
”
“叫你去你便去,怎麽恁多的廢話?
”
慶忌哈哈一笑,接過甕來。
擡腿便出了亭子。
也許是因為這半天的相聚,也許是因迷前日晚間相擁一吻地突破,也許是因為酒意讓他們變得更大膽,總之,兩個人的言語之間已經越來越親昵了。
慶忌提了滿滿一甕水來,到了亭中,隻見成碧已將一排陶碗放在席上。
見他提了水來。
便接過了甕,依次向碗中倒水。
然後用竹筷敲擊,聽那聲音再酌情將水多倒少許或倒出少許,慶忌看得一動,忽地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影片《秦俑》,那冬兒在秦皇宮苑裡不是也用陶碗接了雨水奏歌嗎,當時看了很是新奇,難道成碧夫人現在做的……
果然,成碧夫人以水調音,將那一排陶碗校正了樂音,便以竹筷敲擊,輕輕唱起一首歌來:“瀾兮,草瀾予,昌木玄澤予,昌州州,湛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澶秦足俞,滲隨河湖……”
她檀口輕啟,用清越的嗓音輕輕地唱著歌,那雙亮晶晶的眸子一直投注在慶忌身上,眼波流動,很難叫人讀懂她眼波中流動著地神秘韻味,包含了怎樣的意思,慶忌似乎也完全沒有讀懂,他深深地凝視了成碧一眼,忽地合上了眼睛,似乎正在仔細品味著她歌中的意思,成碧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失望……
“瀾兮,草瀾予,昌木玄澤予,昌州州,湛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澶秦足俞,滲隨河湖……”
悠悠的歌聲又唱了一遍,那嬌嬌嗲嗲的聲音帶著一種柔柔糯糯的味道,似乎不是魯國當地的歌曲,鳥兒在樹稍隨之鳴叫,不停聒噪的知了卻忽然住了聲,仿佛慚於攪亂了這動聽地歌聲。
清風徐來,吹皺了一池春水,把那鱗鱗的波光一直推送到岸邊,水面閃閃的波光映在亭中對坐的兩個人臉上……
慶忌張開眼睛,定定地望著對面的成碧,浮凸的酥胸,刀削般纖巧嬌柔的香肩,不盈一握地小蠻腰,她是如許地綽約動人,在這清碧澄澈地鄉間風光裡,她就象一株含羞草,唇邊帶著羞澀的笑。
“很好聽地歌,”慶忌慨然歎道:“不過聽曲調似乎不是魯國的歌曲,歌詞也晦澀難懂,竟叫人難明其意,不知夫人從何處聽來?
”
成碧仍在笑,但那笑容中分明已帶著幾許失落和遺憾:“我府上,原有幾個來自越國的劍客,曲阜魯膾居的袁公就是其中一個。
他們的家眷都知曉幾首越國民歌,這首歌,是我當年聽她們唱起,覺得非常悅耳,便學了來。
那歌詞的含意麽……呵呵,成碧也不知道。
”
“哦?
”慶忌目光一閃,微微笑了:“倒也是,便是這魯國一地,也有方言種種,有些特定的詞匯,便是相鄰的兩邑,彼此都聽不懂呢。
”
成碧更加難受,幽幽歎道:“是啊,不過……也用不著聽得懂啊,我娘,我爺爺,他們一輩子不曾離開過村莊之外七裡遠的地方,許多象他們這樣的人,懵懵懂懂便過了一世,要懂得這些詞兒,有什麽用呢……”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頭也垂了下來,可那語氣中的怨尤之意,卻有些叫人聽不明白,她是怨慶忌沒有聽懂麽?
慶忌灑然一笑,扭頭外顧,忽地欣然道:“下雨了!
”
果然,陽光明媚,卻有淋淋細雨飄灑下來,成碧展眉道:“是呀,太陽雨,好漂亮……”。
她站起身來,走到亭邊扶欄觀看,淋淋的細雨如絲如綢地飄灑下來,水面濺起無數漣漪,偶有魚兒會躍出水面。
岸上,青草茵茵,被雨一淋,那草葉油亮油亮的,煞是喜人。
雨絲很細,環顧四周,就象是煙霧一般,把亭中的他和她,與這世界都個隔斷了開來。
“如果……如果就和他這樣一直待在一起,待在這兒,那該多好。
可惜……,他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生活,我和他,終究是不可能走到一起。
方才那首表白心意的歌,幸虧他沒有聽得懂了,若是我一時忘形,今後……可如何收拾?
”
方才鼓起一腔勇氣,半遮半掩的含蓄傾吐,因為慶忌沒有聽懂,也沒有看懂,如今雨氣襲來,讓頭腦略略清醒的成碧恢復了理智,她又開始打起了退堂鼓,慶幸沒有真的被他明了自己的情意。
“等城池建好,他就該往返於魯衛兩國,開始經營他的大業了,等這裡的一切有了頭緒,我也要回到曲阜,再見他的機會不多了,再想和他如今日這般對席歡歌,飲酒炙魚,怕是更加沒有機會了。
也許,再過十三年,當我頭上漸生華發的時候,今日的情景,仍然隻能在夢中追憶……”
成碧一念至此,黯然神傷,她忽地回過頭來,向慶忌燦爛地一笑:“公子想看成碧舞蹈,成碧便在這雨中為公子舞一曲如何?
”
慶忌一呆,失聲道:“雖說雨絲纖細,到底十分稠密,怎可雨中跳舞,夫人不是開玩笑?
”
成碧一笑,轉過頭去,在心中叫道:“就這一次,這一生,便讓我為你舞這一次。
”
她忽地脫掉鞋子,除去布襪,挽起裙擺,赤著一雙白生生的腳丫便走出亭去。
那雙瑩白如玉的腳,踏地碧綠如稠的草地上,踏地亮亮的水窪裡,走到一處平坦處,忽地輕盈地旋舞起來。
那衣袂飄揚,宛如仙子淩波。
慶忌站在亭中,呆呆地看著在雨中旋舞的成碧,那嫻熟優美的舞技,一舉一動的風韻,全然未入眼中,他隻看著那張似帶著無盡哀傷的面孔,嫩如凝脂,盡沾雨滴,如花帶露,讓人油然而生親近憐惜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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