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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爭之世》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167章 暗流洶湧

《大爭之世》 作者: 月關 8700 2024-08-13 17:27

  公子朝、齊豹、北宮喜、褚師圃,四人齊聚一堂,出現在齊豹家中,桌上無酒,四人踞席而色,面色凝重,廳中氣氛十分壓抑。

  過了許久,齊豹說道:“我所得到的消息就是這些了,諸位,你們怎麽看?

  北宮喜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我相信慶忌送來的消息,他或許未安好心,隻想從中取利,不過這種謊言他是不敢捏造的,所以公孟縶想對我們下手的消息應該是真的。
而且,日前我曾從自家府中家將那裡聽到一些話,當時並未在意,此刻想來,可為佐證。

  他眉頭緊鎖,接著言道:“我等雖與公孟縶不和,卻不禁門下食客往來,我府中有幾個食客,與公孟縶府上食客素來友好,時常一同飲酒行樂,不過這兩日……公孟縶府上的食客都安分守己地待在府中,我曾聽門客抱怨公孟縶府上規矩大,現在看來,未必不是一個征兆。

  北宮喜五短身材,腰粗背厚,環目闊口,看來彪悍強橫之極,他和齊豹一樣,家族本來一向執掌衛國兵權,所以二人俱以武力見長,隻是自二十年前公孟縶逐漸插手兵權,將武裝掌握在手中之後,他們兩家便大權旁落,再無什麽重大影響了。

  齊豹凝目問道:“那麽,北宮兄意下如何?
”北宮喜瞟了他一眼,頰肉輕輕顫抖了兩下,似哭似笑地道:“難道,人家的劍架到了脖子上,我還要束手就縛?

  他狠狠一咬牙,獰笑道:“要麽。
就拚他個魚死網破,總之不讓公孟縶輕易得手。

  北宮喜此言正合齊豹心思,未知眾人意見前,他不敢表達自己的主張,這時聽北宮喜開口,立即隨聲附和道:“不錯,我也是這個意思。
公孟縶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不止咱們幾人受他欺辱。
滿朝公卿受他怠慢輕忽的大有人在,相信我等此舉必得人心,隻要安撫住國君那邊就不會有問題。
褚大夫,你怎麽看?

  師圃五旬上下。
長得富富態態,頭頂半禿。
所以雖在廳中也是端端正正地戴著冠。
他雖肥胖,但是圓圓一張天生的笑臉,下巴圓渾厚實,瞧著就象有福之人,倒不惹人生厭。

  褚師圃吱吱唔唔道:“公孟縶不隻是我衛國上卿。
還是當今國君胞兄,咱們……咱們如此行事。
恐怕……,依我之見,咱們不如先向君夫人求懇一番,再去向國君求情,國君向來仁慈,或許不會……”

  北宮喜勃然道:“說的好生輕松,公孟縶欲鏟平齊氏與我北宮家。
對你卻隻做薄懲。
你自然可以置之事外!

  師圃面紅耳赤道:“北宮大夫說什麽話來,你我同進同退。
共損共榮,褚師圃怎是隻為一己打算地小人?

  公子朝低著頭,豎起耳朵聽著他們交談,臉上神色隱晦,聽至此處,他擡起頭來,淡笑解圍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大夫便是為了自家打算,那也是天經地義。
隻是,褚大夫,你要明白,公孟縶之所以誅齊氏、北宮氏,而留下你我,隻是怕株連過廣為國君所阻止。
等到齊氏、北宮氏一倒,那時再誅殺毫無權柄的你我,還不是碾死一隻螞蟻?

  他意味深長地瞟了褚師圃一眼,淡淡地道道:“唇亡齒寒,輔車相依,難道褚大夫不知道這種事嗎?

  齊豹擊掌讚道:“還是公子精明,看破了公孟縶的歹毒用意,這麽說來公子也認為我等應該主動出手,先發製人了?

  公子朝展眉道:“不錯,朝也認為,應先發製人。
不過,即便慶忌真能做到圍城阻援,便宜我等行事,也得國君置身事外才成,否則合你我幾人之力,雖能與公孟縶抗衡,然而宮衛和城衛這兩支力量一旦參戰,我等必敗無疑。
要穩住國君,控制住宮城衛隊,沒有君夫人配合是萬萬不成的。
所以……我們應先將此事說與君夫人知道,征得她的同意,這樣我們也算是師出有名,不緻太過被動。

  齊豹一想,這樣大事,若有衛國夫人點頭支持,道義上便更站得住腳,便點頭道:“公子思慮周詳,那就依公子所言,先稟告夫人再說。
隻是……公孟縶隨時可能動手,咱們必須抓緊時間。

  公子朝長身而起,凜然道:“子朝明白,我現在就進宮,先探探君夫人口風如何。

  齊豹忽想起一件事,忙道:“對了,諸位回去後可要打起精神,千萬加強府中禁衛,以防不測。

  北宮喜、褚師圃連連稱是,公子朝微微一想,卻道:“不可!
公孟縶所調軍隊沒有到達帝丘前,他應該不會動手。
如我所料不差,他為彰顯自己公正無私,在自信已掌控全局的情況下,也不會不教而誅,十有八九,是要調動軍隊控制你我府邸,然後在朝堂上當庭宣布我等罪狀,該罷黜的罷黜,該入牢的入牢,以此炫耀他的權柄。

  他既欲對我等下手,對我等行蹤豈會不加監視?
隻怕你我此刻行蹤已然落入他地眼線。
依我之見,大家要裝作對他全無所知的樣子,該做甚麽還做甚麽,府上更不可有絲毫異動,方能麻痹他的心神,否則,恐怕他顧不得帝丘大亂,要提前動手了。

  齊豹幡然醒悟,說道:“公子說的是,齊豹險些誤了大事,諸公當依公子之計從容行事,且不可被人看出破綻。
四人中,公子朝根基最淺,但他本是君夫人地堂兄,此番接連顯示出來的精明智計更令齊豹等人心服,無形中,他已成了齊豹、北宮喜諸人中地領軍人物。

  “北宮喜、褚良圃、公子朝聚會於齊豹府上?
”公孟縶坐在石墩上問道。

  他一條腿是跛的,若非得已,不願行走。
在府外都是車馬步輦,在家中處處都有錦裹石墩,也隻在相迎衛侯時,才勞動一雙腿走路。

  “是,公子朝離開齊豹府,便入宮去見君夫人了,其他幾人都回了自己的家,並無特別動靜。
”面前一個形容削瘦、眼神精明地中年男子拱手答道。
此人是公孟縶府上家將敖世奇,一身勇力。
武技精湛,對公孟縶忠心耿耿。

  “他們各自府中可有什麽異動?

  “沒有,北宮喜回府後便繼續喝悶酒,還鞭笞了一個打翻酒杯。
濺濕他袍服的侍婢。
褚良圃下午去拜見了史公,至於他們府上。
門戶洞開,食客家將們散漫出入,毫無異常。

  公孟縶曬然一笑:“這幾人本是同流合汙地人物,如此看來,私下聚會也不過是發發牢騷罷了。
褚師圃拜見史公,呵呵。
求他代為說項麽?
史老匹夫在我面前有那麽大的臉面?
若來他來跪在老夫面前,老夫或許不再為難於他。
至於那公子朝……”

  他輕蔑地一笑:“隻配抱女人大腿!

  他瞥了敖世奇一眼,吩咐道:“繼續盯緊他們地府邸,若有任何異動,立即來報!

  “諾!
”敖世奇拱手而退。

  公孟縶撚須沉吟片刻,喚道:“朱潑!

  一個黑袍大漢快步走到他面前,抱前稟道:“主公。

  “府中的家將食客還要繼續約束。
禁止私自外出。
這兩日……便有用他們的時候。
同時,加強府中戒備。

  “諾!

  “嗯。
去,吩咐人去請孔之璿,要他明日在宮門處候著,與國君一同赴我宴請。

  “諾!
”朱潑領命退下。

  一大早,衛侯便要離宮赴公孟縶之宴,這兩天他往公孟縶府上去得特別勤快,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那婉孌美童之身也。
礙著公孟縶的關系,他不好強行要艾子蠻就範,又因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想要那美少年真心為他臣服,所以這姬元大施懷柔手段,兩日下來,賞賜無數,每日往公孟縶府中一鑽,不賞歌舞,不聽曲樂,隻要那少年與他切磋劍術,不明所以地人還道國君轉了性,重拾年輕氣盛時的雄心壯志了。
衛侯姬元今日未著國君之服,隻穿了一身繡花地武士箭袍,頭戴插著野雞翎地武士冠,手中提了一口寶劍,腳下輕快,神采飛揚,嘴裡還輕輕地哼著小調兒。
這身打扮形態在當時頗為新潮,可謂嬉皮之士,一國之君如此打扮,未免有些輕佻,他隻想討那少年歡心,放下了身架,全不在意。

  “啊!
小童見過國君!

  廊後恰好轉出一人,一見姬元微吃一驚,急忙斂衽施禮。
此人珠冠羽裳,腰束玉帶,修長優美地身段纖稼合度,朝陽霞彩盡披肩上,配著她雲鬢緲然地嬌美容顏,有種不染纖塵、超凡脫俗地清麗驚豔。

  “啊,原來是夫人?
”姬元也吃了一驚。

  面前美人已盈盈下拜施禮:“一大早的,國君這是往哪裡去?

  “唔……這個……,啊,寡人去公孟宴府上,昨日應了他今日赴宴,寡人自然不好食言,哈哈,哈哈……”

  “哦”,南子淺淺一笑:“既如此,小童恭送國君。

  “免禮免禮,夫人不必客氣”,姬元有些狼狽地加快腳步離去。
南子這樣的絕妙尤物,本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女子,可惜在姬元心中,再如何妖嬈動人的女子,都不如青春年少地孌童,在別人心中如珠似寶的稀世之珍,在他眼中卻不值一文,當著自己地正牌嬌妻,此時卻是為了去公孟縶府上去見另一個心儀的美人兒,這美人兒偏還是個男子,使他有些不敢正視南子那雙澄澈的眸子。

  南子緩緩起身,望著衛侯匆匆離去背影,她清麗脫俗的臉蛋上籠起一抹淡淡的幽怨,衛侯雖說去赴孟縶之宴,但她在宮中自有耳目。
怎會不知國君現在迷戀上了公孟縶府上的一個劍僮,正自如癡似狂。
雖說她對衛侯並無深情厚意,可那畢竟是自己丈夫,自己丈夫迷戀孌童,視她如無物,心高氣傲的她怎無受傷地感覺。

  她本想清早赴禦花園散步散心,此時撣一撣繡著精美地日月山河、鳳飾雲紋的曳地垂裙,忽然意興闌珊。
全沒了心情,便轉身怏怏地向自己寢宮走去。

  衛侯地宮城後花園不小。
但建築群集中的宮殿並不大,宮前平坦的青石路上,若是夜間車馬輾過,那轆轆輪聲都能傳到寢宮裡去。
姬元快步而行,不一會便到了宮門外。
大夫孔之璿正候在宮門處,今日他也受邀陪同國君去公孟縶府。

  衛國的上卿,本有孫氏、寧氏、齊氏、北宮氏、孔氏、史氏、世叔氏,幾百年下來,孫氏、寧氏已因反叛而消亡。
隻剩下齊氏、北宮氏、孔氏,史氏、世叔氏。
以及剛剛崛起不足二十年的公孟氏。
這位孔之璿孔大夫就是以上幾家上卿中的孔氏當家人。

  公孟縶借故罷了齊豹之權後,便把孔大夫扶上了負責衛國司法地大司寇寶座,孔之璿感激涕零,自然對公孟縶效忠。
過兩日兵馬一到帝丘,公孟縶就要迅速逮捕齊豹和北宮喜,到那時總不能對兩個堂堂上卿不教而誅,今日叫孔大夫去。
便是要面授機宜。
讓他有所準備的。

  一見國君出來,孔大夫連忙拱揖施禮道:“臣見過國君。

  一旁攸地也閃出一人。
拱揖施禮道:“臣子朝見過國君。

  公孟縶定睛一看,卻是夫人南子的堂兄公子朝。

  孔大夫是上卿,在君前可以自稱為臣,公子朝是中卿,在國君面前就得稱臣報名,自稱臣某某才不失禮,是以兩人見禮言語略有不同。

  公子朝唇紅齒白,眉目俊秀,是個令人一見便生好感的優雅人物,姬元對他甚為賞識,頗有好感,再加上他自覺有愧於南子,對她地娘家人便也十分客氣。
公孟縶深諳他的心思,正因這個緣故,為防姬元抵觸,前日獻計時才區別對待,沒對公子朝喊打喊殺。

  見到公子朝,姬元站住腳步,臉上露出笑容道:“子朝,你怎在此?

  公子朝恭謹地道:“臣子朝本欲入宮見過君夫人,在此遇見孔之璿,與他攀談片刻,恰好迎上國君。

  按照君前臣名地禮製,在國君面前,不管職位高低,官員大夫們之間都要互稱名姓,而不可尊稱什麽某大夫、某大人、某某公,因此公子朝雖年紀、職位都較孔之璿低得多,在姬元面前也隻稱其名而無敬稱。

  姬元“喔”了一聲,擺手道:“夫人晨起,正往後花園中散步,你自去尋她。

  “是,恭送國君。
”公子朝長長一揖,目送姬元與孔之璿登車而去,這才舉步向宮中走去。

  此時,衛侯宮城側門,彌子暇也正施施然地進入宮中。
公子朝身為君夫人至親,有宮中腰牌可以通行。
不過入宮時他的腰牌得予以登記,宮禁落鎖前必須出宮。
而彌子暇因受衛侯寵愛,比他更勝一籌,便是宿在宮中也無人理會。
此時,他便違禁帶了一個身材修偉的侍從,宮門守衛也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未予阻攔。

  “公子,彌暇在奉先殿等你,你……千萬要小心一些。

  彌子暇一邊走,一邊緊張地對身後的慶忌說道。
昨日公子朝入宮見南子,南子聽了公子朝源自慶忌的大膽主張,心中躇躊不敢答應,因天色已晚,公子朝在宮中規勸地時間有限,隻得先回府中。
齊豹耐不住性子,晚間使人去向他打聽消息,公子朝因為尚未得到南子準確答覆,難免語蔫不詳,齊豹擔心不已,畢竟在公孟縶的計劃中,他和北宮喜才是首先要對付地人,公子朝或會失去權力,但是至少不會失去榮華富貴,他不敢把唯一希望寄托在公子朝身上,便想與慶忌聯絡。
和北宮喜自行下手。

  慶忌志在取得助力,當然把握愈大愈好,便想親自進宮遊說南子,於是暫時安撫下齊豹,讓彌子暇帶他入宮。
他知道今日公子朝也要入宮見南子,隻是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麽早而已。

  慶忌一身侍從武士裝束,一邊機警地打量著四周,一邊說道:“子暇放心,若萬一被人識破。
慶忌自會宣稱是脅迫於你,不至連累了你。

  彌子暇頓足道:“彌暇怎會擔心這個?
縱然我帶你入宮,衛侯也不會怪罪我的。
我是擔心你……這大白天的,你要混入後宮去見君夫人。
談何容易?

  慶忌笑笑道:“宮裡比不得別人的府邸,若是我晚上來。
縱然避得過人,也避不過宮中巡夜的十餘頭猛犬。
放心,越是青天白日時候,宮中禁衛越是松懈,誰會想到此時會有人私闖宮城呢?
我是站在君夫人一邊地。
她縱然不答應我,也不會恩將仇報。
對我不利?

  彌子暇覺得慶忌言之有理,心中稍稍安定,他四下看看,此時恰巧走到一處繁茂的草木花叢,四下並無侍衛,便站住腳步,悄聲指定道:“自這條小徑下去。
便可通向後宮。
公子可將我繪下地宮中地形都記下了?

  慶忌低聲道:“子暇放心。
我已牢記心頭。
我去了!

  慶忌一閃身,撥開一人高地灌木叢。
飛快地鑽了進去。

  衛夫人寢宮月華殿。
由整匹的魯縞製成地長縵一條條自殿頂柱上披下,隨著微弱的氣流微微拂動著,床前獸香嫋嫋,精緻華美的大床四面都有緋色的紗帳,此時大床正面地紗帳拉起,鉤在左右金鉤上,床上坐著一個婀娜多姿的美人兒。

  她正慢條斯理地換著衣衫,一件輕柔家居的長袍早已穿起,此時褪了靴子,解去布襪,正欲穿上高齒木屐。

  床前不遠處,站著公子朝,青衫一襲,神清骨秀,束在頭頂的雲白色地公子冠令他看來頗具英氣,但是他那雙秀氣的眉毛卻微微蹙著,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樣。

  “南子,我們在你寢宮中相見,若傳揚出去恐怕不妥。

  “我都不怕,你怕甚麽?
”南子睨他一眼,神色間帶著些挑釁的味道。
她天生麗質,秋波到處,令人色授魂消,但是公子朝畢竟與她相識日久,對她美色已經有了不小的免疫力,神色間倒還從容。

  “南子,我不擔心別的,隻是擔心衛侯知道,會對你不利啊。

  “他?
哼!
”南子的蛾眉嫵媚地一挑,冷笑道:“就算你現在和我上床被他知道了,恐怕他也未必在意呢,他地心思,現在都放在公孟縶府上的一個美少年身上了。

  公子朝眸中精光瞬然一閃:“這必是公孟縶投其所好!
南子,昨日我與你說地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公孟縶行動在即,我們再不下手可就大勢已去了。

  此時,慶忌穿著一身宮中寺人的衣服,悄然遁進南子寢宮,南子寢宮中彌子暇從未來過,不過天下宮殿均依周禮所建,大同小異,慶忌本是吳國王子,到了這裡反而輕車熟路,他穿門越戶,繞過宮婢和寺人,漸漸接近寢宮核心,此處侍奉的人早被南子打發了出去,並無人看守。

  殿中四處垂下的潔白布縵,掩飾了他的身形,使他得以悄然靠近。
聽到殿中隱約傳出對話聲,慶忌立即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地借著布幔的掩護靠近了去,然後輕輕拉住幾匹布縵,固定它們掩飾身形,悄悄向殿中大床望去。

  這一眼望去,一個嬌美地身姿立即躍入眼簾,那大床上坐著一個美麗地女子,論容色,與成碧夫人相仿,比任若惜、叔孫搖光還要略勝一籌。
與成碧的成熟嫵媚不同地是,她的豔麗帶著一股高傲的冷意,那種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高貴神韻,更易引起男人的侵犯性和征服欲望。

  南子側坐床上,解下布襪正要穿起木屐,纖巧的足踝拄在床上,軟袍微縮,露出一條骨肉勻稱的小腿,那柔美的線條難以言喻。
她提起一支高齒木屐正套在腳上。
動作優美,帶著一絲慵懶隨意的韻味。

  “我仔細想過了,我們不可以這麽做。
”南子淡淡地道。

  公子朝雙拳一攥,上前兩步,急道:“為甚麽?
難道我說的還不明白嗎?
公孟縶此番得手,你我便要大勢盡去了。
衛侯寵愛你嗎?
到那時,你隻能困在深宮,還有什麽作為?
與那被打入冷宮地戚夫人又有什麽區別?
而我,也隻能靠著一份食邑俸祿。
在公孟縶腳下討好求生。
這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南子,我們現在未嘗不可一搏啊!
”。

  南子仰起頭,修長的頸項顯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優雅,更顯高貴和雍容:“子朝。
我真的認真想過你的話,但是前思後想。
我還是覺得,起兵誅殺公孟縶,實是不妥。

  “有何不妥,你說!
”公子朝急道。

  慶忌在布幔後也屏息靜聽著,在他想來。
南子如果反對,隻能出於一個原因。
那就是恐懼。
女人的膽量總是比較小的,何況她是一個年方二九的女孩,在他原來那個時代,這個年紀地女孩剛剛高考,甫上大學,能有什麽膽略和見識?

  同時,他覺得這個背對著他的男人聲音極其耳熟。
不禁暗暗奇怪:“這公子朝。
莫非是我認識的人,怎麽他的聲音……象是在哪兒聽過似地?
咦?
莫非……莫非竟然是他……”

  慶忌身子一動。
手中抓著的布幔便一陣律動,好在那些自殿頂直垂地面地布幔本來就在輕輕擺動,並未引起南子注意。

  南子幽幽地道:“子朝,衛國還從來沒有過軟禁國君,誅殺權臣的先例。
尤其是由國君夫人參予,而且……這一次又要借助吳國慶忌的力量,此例一開,後患無窮啊。

  公子朝冷笑:“純屬遁詞!
我們馬上便要連現在都沒有了,你還要擔心千秋萬代之後嗎?
那時你我早已化作一坯黃土,管他天翻地覆,與你我何乾?

  “你!
”南子雙眉一豎,但是迎上公子朝劍鋒一般淩厲的眼神,她的態度又軟化下來。

  “唉!
你非要我說地那麽明白麽?
”南子幽怨地瞟了他一眼,道:“我的本意是削強扶弱,集權於君,而不是除去一個權臣,再扶植一個新地,如果那樣,這權柄還不如掌握在公孟縶手中,至少他是衛侯胞兄,總比齊豹、北宮喜要強。
齊豹、北宮喜,皆為武士世家,一旦得權,必如猛虎插翼,霸道未必會在公孟縶之下。

  “誰說大權就一定要交到他們手上?
”公子朝急道。

  “不交成麽?
”南子冷冷地道:“此事若成,我們就已得罪了衛侯,你莫看他一副昏饋荒淫模樣,衛侯此人,恩怨分明,而且頗具大勇,年輕時著實做過幾樁大事。
如今雖然老邁,而且沉溺於酒色,但是虎爪仍利,虎牙仍鋒,如果我們軟禁了他,殺了與他向來交好的胞兄,他豈肯甘休?
不把兵權掌握在我們手中以自保,他能不對我們實施報復嗎?

  公子朝怒道:“那也得先解了眼前之困呀,你若不放心他們,便把兵權交予我又如何?

  “你的野心,比他們小嗎?
”這句話南子差點脫口而出,但她雖從宋國公主一變成為衛侯夫人,統禦後宮,高高在上已有一年之久,對別人可以頤指氣使,但是對她唯一真愛過的男人,仍是當初那個純真嬌美的公主性子,怎舍得對他說些重話。

  她委婉說道:“那怎麽可能?
你想,你是我的堂兄,又剛剛來到衛國,把衛國兵權盡付你手?
天下人都要說你我聯手要篡奪衛國了,到那時我們就成為眾矢之的,殺身之禍隨時會來地。
可是把兵權交給衛國世卿齊豹和北宮喜,結果隻怕比現在還要糟。
我與衛侯如今隻是貌合神離,尚不至於如同水火,到那時非依賴於外臣便不能生存,你想,不是比現在更加糟糕麽?

  她說到這兒,看了公子朝一眼,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輕輕拉起他地手,柔聲道:“公孟縶雖大權獨攬,但他此時尚無野心想要取衛侯而代之,便也不敢對我威逼過甚,他不敢欺我,難道我還護不住你麽。
齊豹、北宮喜,本就是我們養來咬人的兩條狗,如今既然保不住,便讓他們去死好了。
公孟縶年過半百,你卻風華正茂,怕他甚麽,我們暫且服軟,徐圖後計,就算甚麽機會都沒有又如何?
他再了得,也對付不了誰也無法抵抗地最強大敵人:歲月的流逝。

  “那要等多少年?
”公子朝氣忿難平,怒聲問道。

  慶忌在幕後聽到南子這樣打算,心中也不禁大恨,手上微微使力,那一匹魯縞甚是柔滑,被他輕輕一扯,原本搭在兩端垂下的縞素竟然飛快地滑落下來,慶忌大驚,連忙閃身後退,避向其他縞素後面。

  南子目光一閃,瞟見縞幔無端滑落,頓時俏臉一驚,失聲叫道:“甚麽人?

  公子朝反應更快,南子目光一閃,失聲叫出時,他已陡然轉身,腰中佩劍已應聲拔出,目光所及但見一角衣袂飄然閃向一條布幔後面,公子朝縱身一躍,颯然一劍便刺了出去。

  布幔輕軟本不受力,但公子朝劍速極快,這一劍無聲無息穿幔而過,竟然刺穿了布幔。

  長劍刺出,幔出無人,公子朝人隨劍進,越這布幔,立見一道人影又閃向下一道布幔,公子朝馬上揮劍再刺,毫不留情。

  他今日與南子寢宮相會本已逾禮,談的又是如此機密大事,若被人聽到那還得了,不管這幔後是何人,他都是志在必得。

  慶忌一時也不知該不該此時出去,眼見對方劍勢狠辣歹毒,劍劍不離要害,也無法停下解釋,隻是在布幔後急急閃避,二人穿花蝴蝶一般你趨我退,繞著布幔在大殿中疾走,攪得那些布幔或者隨著二人疾行帶起的勁風擺動,或受外力扯動正從梁上慢慢飄落。
這片刻功夫,公子朝已刺出一十三劍,慶忌飛退的身影再難避過他的劍勢。

  慶忌剛剛閃到一匹布幔後面,便見面前布幔輕輕一震,一點毫光自幔上颯然透出,直奔他的胸前,慶忌大駭,退已不及,他倉忙抽出自己佩劍,劍隻抽出一半,寒光已到胸前,慶忌一手持鞘,一手持劍,便將半出鞘的短劍遞了上去,橫向硬磕公子朝的一劍。

  “鏗”地一聲,公子朝的劍刃堪堪刺至他的胸前,便被橫向擊開,兩劍交擊,火星四冒,慶忌劍上已然出現一粒豆大的豁

  公子朝劍勢不停,劍鋒一揮,橫著掃向他的腰畔,慶忌眼見劍上出了缺口,再硬架一劍,沒準自己的短劍便要被他寶劍削斷,當下還劍入鞘,連劍帶鞘又是一擋。
又是一聲響,公子朝的劍再次被擋開,那匹布幔被劍刃削斷,下半截緩緩向地面飄落,不能垂地的半截布幔隨風揚起,將二人模樣呈現在對方面前。

  一個青衣玉冠,面如敷粉,一個眉目英朗,神韻內斂,兩人見了對方模樣都是一怔,慶忌失聲道:“果然是你。

  公子朝失聲叫道:“原來是你?

  “原來宋朝就是公子朝,我早該想到了。
”慶忌欣然笑道。

  “你的真正身份,又是什麽人呢?
”公子朝卻絲毫不敢大意,劍鋒橫於胸前,森然問道。
一個不對,他的劍還是會毫不猶豫,立刻遞出的。

  慶忌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吳國公子慶忌,見過宋國子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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