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稀淡的雲層,緩緩從東而來,漫過千山荒原,離離大地,照向京都,細膩溫和的拂過巍巍城牆外的屍山血海。
數不盡的流民們站在鄉野上,官道上,群山上,他們遠遠躲開了弩箭的射程範圍,眺着城牆下鋪成長毯的屍體。
那堵高聳的,望不到邊際的城牆像是難以攀越的山頭,上面的士兵們規整有序的站成長長一排,堅固環繞着京都。
逆光的北風吹來麻木腥氣,呼呼掠過天地,流民們沒有散去,他們固執的站在那,隔着浩大空間與城牆對望。
林曹靠在角樓城牆内休息,周圍都是骁虎營的人,他們負責這一整片的城牆。
熬了一宿,林曹困乏疲累,但他睡不着,微睜着眼睛望着不遠處的街道,身旁的士兵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一匹快馬忽從遠處奔來。
“讓開!
快讓開!
”
馬上的人遙遙高喊。
道路上的士兵往兩旁避去,那些靠坐在地的人擡頭望來,神情露出不安。
來人太慌張了,這模樣,是又有什麼事情嗎……
“将軍?
”士兵勒馬停下後高喝問道,“林将軍呢!
”
林曹從地上站起,拍了拍銀甲上的雪,說道:“找本将何事?
”
士兵轉頭看到他,忙從馬背上跳下:“将軍!
”
士兵大步過去,急的快哭了:“将軍出事了,大事!
”
跑近之後,士兵幾乎腳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疾聲道:“宋郎将帶着五百兵馬去東平學府門前攔了奉皇上口谕的宣武軍,兩方人馬大動幹戈,死傷無數!
”
林曹瞪大眼睛,懷疑自己太困了,出現了幻聽:“你說什麼?
”
林曹周圍的人全都驚愣,監軍和幾個校尉站起身子,那些癱着的士兵全懵在原地。
“将軍,你快去看看吧!
”士兵又說道,“我從東平學府過來已費了不少時間,那邊現今……已不知道如何了。
”
“這個宋傾堂!
”林曹大罵,“他是嫌老子脖子上的腦袋太礙眼了是不是!
!
!
他就一定要讓老子被砍腦袋了才開心!
!
!
”
上一次帶人闖進燕雲衛府的事還沒完呢,現在又捅下這麼大的簍子!
林曹睡意全無,将靠在牆角的佩刀提起,大步朝另一邊的坐騎走去,怒聲說道:“本将這就去砍了他的腦袋!
我要親手剁下來!
”
·
越來越多的人往東平學府而來。
滿地屍首卧在晨光裡,鮮血蝕入雪地,染出大片殷紅,令人震撼。
人群嘩然議論,越來越多的喧嚣聲響起。
宋傾堂握着長槍,筆挺立在人群前,隔空對望宣武軍,似風雨不動。
杜一德領着兵馬站在另外一邊,臉上的神色則越來越不對。
他看着宋傾堂,看向宋傾堂身後那些人,再看到地上慘死的文人們,他的臉色漸漸變得青白。
宣武軍們還站在那邊,他們有皇命在身,沒有接到命令,他們不會離開,哪怕戰死到最後一個人,他們也會留在這裡。
可是,在昨夜錦峰湖橋,陳都尉出事就派去找馮将軍的人馬,怎麼還沒有動靜?
即便馮将軍沒有動靜,那,其他人呢?
皇宮那邊呢?
京兆府呢?
其他的巡守衛呢?
為什麼都沒有動靜?
這時,宋傾堂後面人群的吵鬧聲越來越響,隐隐聽到有人在高聲罵他們。
士兵們擡頭朝那邊看去,好多人伸手指着他們,神情憤怒兇狠。
“滾出淮周街,滾離東平學府!
”
“滾出去!
你們這些畜生!
”
“殺人魔!
”
……
人群裡面還傳來哭聲,一個老婦跪在地上拍打着大雪,哭嚎的望着前面雪地上一個眼眸半睜,沒了生息的士兵,周圍許多人拉扶她,被她哭的雙目通紅。
謾罵聲越來越多,難聽的話語彙聚到一起,最後所有人齊聲高喝,讓他們滾出去,響徹雲霄。
林曹帶着一隊十來人的衛兵朝淮周街趕來,遙遙聽到聲音,他痛罵幾句,加快速度。
一支弩箭卻在這時忽從遠處射來,他大驚,驚忙勒住缰繩,狂奔的馬兒被瞬時勒令停止,頓時人立而起,随即因雪地在陽光照耀下漸融,打滑的嚴重,他連人帶馬摔在了地上。
弩箭紮在了他左邊五步外,箭尾還帶着力道,嗡嗡作響。
林曹破口罵了幾個髒字,一夜未睡好的衰弱心室狂亂跳着,近衛上前扶他,邊拔出随身兵器。
林曹擡頭四望,不知是誰。
“将軍!
”手下忽的叫道,伸手指向前方。
一條僻靜的巷弄裡,好幾隻野狗正在雪地裡刨着。
“是一具屍體!
”手下叫道。
“過去看看。
”林曹說道,起身走去。
“将軍,危險!
”另一個近衛攔住林耀。
“危險個屁!
”林曹叫道,“這點都怕,我還當個屁的将軍!
再來偷襲本将軍,本将軍一定能知道是哪個混蛋幹的了,我砍死他!
”
三四隻野狗正在刨雪,雪粒飛揚,它們聽到有人過來,擡頭望來。
“汪汪汪!
”野狗們瘋狂叫着,邊叫邊後退。
林曹趕跑它們,然而擡頭看到他們身後的巷弄時,林曹徹底傻了。
近衛們跑來,頓時也傻眼。
這是一條很窄的巷弄,在四通八達的街口附近。
野狗們所刨的這一具屍體往内,是成堆的屍體,皆是身穿玄甲的宣武軍,兵器皆在,地上沒有半點血痕。
有些屍體埋在雪中,有些堆積若小丘山,目測有近五十具。
“這,這是宋郎将幹的?
”近衛說道。
“不可能,”另外一人說道,“宋郎将早早去了東平學府。
”
“那,”近衛壓低聲音,“會不會是有人看不慣宣武軍在青山書院的惡行,所以……”
話未說完,林曹回身給了他腦門重重一下:“放你娘的狗屁,什麼叫惡行?
”
近衛被打的懵,傻着眼睛看着他。
林曹氣不打一處來,手下的兵一個兩個,全都不帶腦子。
他擡頭看了眼天色,說道:“現在還早,可能沒人發現,你們分三路人馬,一路去找宣武軍的人,一路進宮,一路回府調派人手,東平學府那邊,我一個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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