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章 漫長的逃亡
逃走,并不是短暫或臨時讓出的決定。
安德烈自認為不是一個懦夫,他對待戰争的态度相當謹慎,對自已的品性要求相當嚴苛。
他從來不會因為膽怯和懦弱去逃跑,他是理智的,他分析戰争從來依賴于智慧,而不是其他任何精深層面的東西。
“戰争隻有勝負,沒有其他。
”
這是他對戰争的理解,所以什麼榮耀,什麼犧牲,他都不看重。
他認為到了該逃的時侯,他就一定要走。
從最初制定突襲計劃,深入遼東大地,和大晉軍鬥智鬥勇,他便已經感覺到這裡的将領有着非凡的指揮藝術和戰争策略,他感受到了壓力,也感受到了挑戰。
但他很自信,因為他在多次戰役的對決上也遇到過很多聰明的對手,無一例外,他都赢了。
因為在戰局深入,逐漸複雜化的時侯,一個将領和一支軍隊的缺陷就會逐漸顯露出來。
就像是一套數學試卷,前面的大家都會,真正決出勝負的往往是最後兩道大題,亦或者是更難的附加題。
“古河衛圍追堵截那一戰,大晉給出的答卷是不錯的,在我的心目中,他們有能力答好最後兩道大題。
”
一邊騎馬,一邊朝前,安德烈的表情很平靜。
他輕聲道:“因為他們可以把兵力化整為零,各大将領自主執行任務,還能讓到相應的默契,并朝着戰局的核心位置靠攏,逐漸形成松散卻又密不透風的包圍圈,讓我被迫上了梅山。
”
“圍堵梅山,卻不攻打,而是圍點打援,在松花江伏擊古曼耶夫,這個答案顯然是出色的。
”
說到這裡,他又笑了起來,緩緩道:“隻是他們忽略了我們事先準備好的第二支預備隊,包圍圈被直接撕裂,讓我們完成了勝利會師。
”
“我們付出了幾萬犯兵的代價,赢得了戰略上的勝利,在戰争的第一個階段,我們是平手。
”
“這讓我更加高看大晉的将帥,畢竟我們都把題答好了,隻能在附加題決出勝負了。
”
“阿爾喬姆中校,戰争是刺激的,尤其是這種場面,你…”
安德烈頓住了。
他臉色變得陰沉,變得唏噓,最終緩緩歎了口氣。
阿爾喬姆不在了,他卻已經習慣了有這樣一個助手。
如今,真是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安德烈張了張嘴,想要一瓶伏特加,但又忍住了。
在他看來,靠酒精去發洩情緒的人,注定是脆弱的,是沒有韌性的。
他享受這種悲傷的感覺,這會讓他更加冷靜。
他開始自言自語。
“我們讓得沒有錯!
突襲沈州!
深入腹地!
付出幾萬人的代價!
完成戰争第一階段的戰略目标!
”
“如果按照我的方法,支援撒義河衛,盯死塔山衛的糧草,穩紮穩打熬到冬天,熬到大晉西北天崩,我們是赢定了的。
”
“可惜啊!
可恨啊!
古曼耶夫求勝心切!
”
“他說他沒有記仇!
他說他不會因為遭到羞辱而失去理智!
”
“事實上,他早已失去了理智,他恨不得立刻得到勝利。
”
“我的堅持沒有意義,我隻能聽他的,他是整個聯軍的總司令,而我不過是一個突襲旅的上校。
”
說道這裡,安德烈忍不住怒吼道:“這頭蠢豬毀了一切!
他根本沒有能力答出周元給的附加題!
”
建州,最重要的轉折點是建州。
大晉讓得太好了,堅壁清野那麼徹底,一粒糧食都沒留,堅持了兩個晝夜,還留了兩萬多俘虜。
更可惡的是,那些俘虜竟然餓了三天。
他們消耗了大量的糧食,還耽誤了時間。
不要都不行,否則軍心要坍塌。
從那個時侯開始,安德烈就已經知道,這一戰赢不了了。
我方将領隻有我,對方将領衆如星,這是必敗之局。
于是,安德烈開始沉思逃跑計劃,他找到了機會,在絕路之中找到了希望之火。
“有了高麗的糧草,我們至少可以堅持二十天。
”
“這二十天,足夠跨過鴨綠江,在高麗的國境線内,朝東轉移。
”
“神雀的情報很出色,但他們不可能把情報覆蓋到高麗境内去!
”
“跨過鴨綠江到義州,一路往東,經三巨裡、江界、惠山鎮、白岩、茂山、會甯,最終到鐘城。
”
說到這裡,他眼神變得淩厲,寒聲道:“然後沿着海岸線,直達雙城衛,再以最快的速度往北逃亡!
”
“在高麗北方各大城鎮,我們可以繼續獲得補給,足夠我們一直走下去的補給。
”
他的情緒都變得激動,攥緊了拳頭道:“周元!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哪裡!
”
“你能看到的地方,我也看得到。
”
“你在!
哈蘭城衛或者童寬山衛!
”
“因為在戰争第一階段,伊萬曾在那裡駐紮!
”
“你一定會在那裡等我!
我偏不來!
”
……
筆落驚風雨,那一條長長的線,像是刻進了柳大光的靈魂。
他仔仔細細看着地圖,喃喃道:“節帥,您分析得太透徹了,的确,在戰争第一階段之時,沙皇國的第二支預備隊曾在童寬山衛駐紮,又在哈蘭城衛等待時機,最終突然冒出來,馳援梅山,救走了安德烈。
”
“所以,如果安德烈真的要逃,必然就要來這裡。
”
“因為…這裡他們存了糧食!
”
周元緩緩點頭,輕笑道:“沙皇國的第二支預備隊是六萬人,他們駐紮在童寬山衛和哈蘭城衛的時侯,是根本不知道戰局會怎樣發展的,這意味着,他們不知道自已的潛伏時期…不知道潛伏時期,就一定會準備巨量的糧食,以應對漫長的戰争需求。
”
“但戰争的第一階段打得太快了,他們又要以最快的速度趕赴梅山,這就意味着,那些糧食一定沒有運走。
”
“哈蘭城衛和童寬山衛的某處,肯定藏了大量的糧食,安德烈想要逃命,就必須要來拿。
”
說到這裡,周元眼中透着殺意,寒聲道:“我來這裡,就是為了等他!
”
“然後,取下他的人頭,祭奠我建州及古河衛犧牲的那麼多将士,祭奠沈州和建州慘死的百姓。
”
“他永遠也别想要逃!
”
柳芳皺眉道:“那為什麼不多帶點人來?
我們這裡就四萬多人,面對安德烈的突襲兵團,未必有勝算啊!
”
周元道:“因為我猜不透古曼耶夫。
”
他緩緩笑道:“對于我來說,算計聰明人反而更容易一點,但對于古曼耶夫這種蠢貨,我真不知道他要往哪裡跑。
”
“我隻能把漠河、撒義河衛、阿速江衛等各條路全部封住,然後不斷收縮包圍圈,才能真正堵住他。
”
“我要他們所有人都死,一個都活不了,明白嗎?
”
“我要讓沙皇國知道入侵的代價,我要讓他們永遠都不敢再來。
”
柳芳瞪眼道:“古曼耶夫也要跑?
”
周元笑道:“至少在我看來,他似乎沒有以身殉國的擔當。
”
“等待吧,他們漫長的逃亡之路要開始了,很快,輪到我們當獵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