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可怕的對手
周元提前來到了北城兵馬司,見到諸多老部下,自然受到了極大的尊敬。
主要是周元在軍演的表現太漂亮了,現在整個神京都在傳揚他的事迹,人稱在世小諸葛,風頭一時無兩。
當然,也有更少部分人在傳他周元是當世曹武帝,這種言論顯然是别有用心之人散播的了。
對方也很準時,在亥時一刻的時侯就通報,然後來到了司務樓見面。
“在下田仁,參見忠武伯,早聞忠武伯大名,敬仰已久,而今終于得見,實屬三生有幸。
”
語氣溫和,不卑不亢,還有一種淡淡的從容和自信。
模樣大約三十七八的模樣,比汪汪大人更顯年輕,穿着樣式傳統的長袍,頗有些儒生氣質。
“坐吧。
”
周元随手指了指椅子,示意高飚泡茶。
在此期間,他沒有說話,隻是偶爾瞥田仁一眼,氣氛既凝重又尴尬。
但田仁竟然沒有絲毫緊張,而是端正地坐着,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
周元不禁再度高看對方幾分,然後才輕笑道:“田仁,許昌人,今年四十歲,北鎮撫司小旗官?
”
田仁笑道:“是的,剛上任半個月,說來慚愧,一把年紀了卻隻到這個位置,比不上大人年少有為。
”
周元卻是搖頭道:“當今朝廷,浙黨獨大,楚黨次之,齊黨也還有些氣數,我周元不結黨,又得罪了各位大臣,将來的路可不好走。
”
“你投靠我,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啊!
”
田仁目光平靜,表情不變,隻是緩緩道:“大人心系百姓,又有經天緯地之才,在下實在敬佩,故而投靠,而非一定要換來一個好結果。
”
“這天下萬般事,不是成功就是失敗,然成功終究是少數,在下看得開。
”
周元道:“據說你有投名狀?
”
田仁搖頭道:“其實沒有,隻是知道張白龍詳細的發迹史,這或許對大人有幫助。
”
周元淡淡道:“張白龍的發迹史,與我何幹?
我不過是一個剛剛賜爵的年輕人,打仗這種大事還輪不到我。
”
田仁抱了抱拳,笑道:“忠武伯謙遜了,剿滅中原流寇,除了大人之外,恐怕再無其他合适人選了。
”
周元沒有回答,隻是擺手道:“無論如何,你先說說看中原的情況。
”
田仁沉默了,他在慢慢組織語言。
然後他才鄭重道:“張白龍原名張顯,汝南人,也是最早的難民。
”
“這兩年來中原幹旱,蝗災肆虐,田地顆粒無收,糧價飛漲,然後到了無價亦無市的地步,到處都在餓肚子。
”
“貧窮的地方,大量的村民出逃乞讨,漸漸形成了難民潮。
”
“到後來,難民潮愈演愈烈,最終形成了浩浩蕩蕩的難民大軍,将能吃的一切都吃了個幹淨,易子而食、賣妻典女更是比比皆是。
”
“直到去年年初,張白龍等一衆村民,大約三四十個青壯年,實在活不下去了,便成群結隊攻打了縣衙,搶走了銀子。
”
“他們以客商的名義,進入了富庶的村鎮,挑起佃農與地主之間的矛盾,然後站出來殺地主分田地。
”
說到這裡,田仁皺了皺眉,然後沉聲道:“他們處理事務很有條理,比如重新丈量土地,當着村民的面,盡量公平分配。
”
“佃農分到了地,便也死心塌地跟着他,如法炮制,張白龍帶着農兵到處殺地主、分田地,漸漸有了規模。
”
周元沒有說話,隻是低着頭沉默着。
但他的心中卻翻起了滔天巨浪,這張白龍好可怕的手段,竟然能在這個時代,強行開啟土地改革。
大晉已經四百年了,土地兼并已經到了盡頭,全天下幾乎所有的土地都集中在了貴族、士紳階層。
現在重新丈量土地分給百姓,這是何等恐怖的殺傷力啊,隻要是個人,隻要是個農民,絕對會為他拼命,準确說是為了土地拼命。
這種凝聚力是極為可怕的,不可小觑。
想到這裡,周元才道:“你繼續說。
”
田仁道:“張白龍重新修訂了律法,用在統治的村鎮,包括抑制土地兼并,包括廢除了貴族和平民的等級差距,讓平民從心底歸順了他。
”
“更重要的是,他很節儉,與百姓吃一樣的,住一樣的,完全打成了一片。
”
“他号召百姓打井和引流,雖然費了極大功夫,但還是灌溉了部分農田,因此地裡有了收成,雖然依舊吃不飽飯,但大夥兒不至于餓死了。
”
“消息傳到周邊,甚至有許多村落主動請求張白龍去管制,他們受夠了如狼似虎的朝廷。
”
周元沉聲道:“于是,張白龍勢如破竹,占領了中原大半地域,成立了僞朝廷。
”
田仁道:“不錯,僞朝廷内部極為團結,百姓農忙時勞作,農閑時操練,幾乎人人皆兵。
”
聽到這裡,周元隻覺頭皮發麻。
怪不得大師姐說,中原流寇要率先處理,這張白龍幹的一切事,都是在屠龍啊!
他難道也是穿越者不成?
這一系列手段,簡直太超前了,讓人覺得恐懼。
但周元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是穿越者,那麼肯定能過認識到,如今的大晉還沒有積累到可以改天換地的程度,士紳依舊是世界的主宰者,殺地主分田地這一套,無疑要遭到士紳階層的全力反撲。
這樣的模式,隻能獲得短暫的成功,地盤一旦太大,時間一旦太久,很快就會失去對基層的整L控制力,内部腐化會不斷加劇,最終全面崩盤。
周元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極為可怕的對手,但周元也不得不感慨,這樣的對手,注定隻是短暫的對手,而不會是長期的敵人。
“礦山的開采,鐵器的制造,尤其是甲胄與刀劍,僞朝讓得如何?
”
田仁道:“這些方面很一般,主要是僞朝成立的時間還太短了,無法大規模武裝百姓,隻有精銳部隊才會有這種配套。
”
周元笑了笑,道:“聽你這麼說,僞朝倒是個好地方,也是個好朝廷,你怎麼會逃出來呢?
”
田仁苦澀一笑:“我家是地主。
”
不是地主又怎麼有條件去念書,學那麼多經義大道。
周元道:“我記得你也是在僞朝混的風水生起,為什麼高官不要,偏偏跑來讓個小旗官呢?
”
田仁歎道:“那邊讓官和讓民區别不大,不能貪不能徇私,還不讓納妾,那有什麼意思。
”
周元笑了笑,道:“好,你回去等消息吧,我會在近期給你一個答案的。
”
“是。
”
田仁應了一聲,也不敢多問,連忙起身。
周元道:“提我給張白龍帶個好,說我一定盡快去看他。
”
田仁愣住了,他看着周元銳利的眼神,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自問隐藏的不錯,你怎麼看出來的?
”
周元道:“你的态度,不像是有求前途的人,求前途的人不會這般淡然自若。
”
田仁歎了口氣,道:“瞞不過周大人,在下這次來,其實隻是問侯,沒有别的意思。
”
周元道:“下次若有正事找我,可托話高飚,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