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小女兒陳舒華抹了抹眼淚,翻起了本子。
上面的字歪七扭八的,每個字都寫的很用力,紙上的痕迹非常重,通過筆透的力度,她都能想象到寫字之人當時的憋屈和憤懑。
看清上面的内容後,她先是皺眉,後逐漸憤怒。
「小妹,你在看什麼?
」
陳德華到了近前,随口一問。
陳舒華沒回答他,把本子合上,反問:「二哥呢?
」
陳德華:「在客廳。
」
陳舒華風風火火的到了客廳,也不管客廳現在很多客人,看到魂不守舍一臉哀意穿着高領毛衣的馮蔓,她冷笑一聲直接問:「二哥,媽是怎麼死的?
」
馮蔓回過神來,心裡一跳,不知道這個向來自我的陳舒華為什麼突然會問出這話。
她脖頸上被牛麗麗撓出的痕迹被毛衣掩蓋,但右側下巴那邊還有兩道紅印子是遮不住的。
那天牛麗麗的嗓門不小,周圍有不少人聽到那些話,這兩天周圍婦女同志看她的眼神讓她如坐針氈。
不過外人再怎麼猜測也不知道内情,誰也不知道老太太是被她氣死的。
但她現在怕的是她的家要散了。
陳舒華的話讓馮蔓渾身的血液都沖到頭上了,就怕她說出什麼讓她名聲、顔面掃地的話。
客廳的聲音瞬間消失。
陳啟華覺得氣氛不對,趕緊給自己媳婦使眼色,讓她把人安撫住。
家醜不可外揚,就算他媽的死另有隐情,也不能在這大庭廣衆之下揭曉。
要是陳家其它人,陳啟華還沒這麼擔心,但放在陳舒華身上,以這位的脾氣,那是真有可能在這裡鬧開。
衆人面面相觑并在猜疑老太太是怎麼死的時候,陳進華對衆人點頭說道:「失陪一下,我去給我六妹說一下我媽之前的病情。
」
陳舒華被陳進華強硬的拉進了書房。
馮蔓心裡在抖,端着茶缸的手也在抖,為怕被别人看出端倪,她竭力保持着鎮定。
她甚至不敢擡眼,怕和别人投來的各種目光對上。
殊不知她這副作态在别人看來已經暴露了不少東西了。
不等陳進華開口,陳舒華就把本子放到了桌子上。
「你自己看看,這是媽寫的,我從她床褥下翻出來的。
」
本子上最後一頁有字的是老太太寫的「遺産」分配。
她的私房錢、些許首飾和一些家當的歸處。
除了最後一頁,剩下的幾頁不是她這幾個來月行動不便的日子裡每天的雞毛蒜皮,就是過去的歲月裡馮蔓做過的種種不讓她滿意的事,時間跨度長達十幾二十年,她以辱罵的方式痛述着馮蔓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作派。
陳舒華抹着淚,「這是你媳婦幹的好事!
你要是在,她就是孝順善良的兒媳婦,你要是不在,要是沒别人,她就說那些難聽話,媽的身體為什麼一直不好?
就是被她氣的,媽的死是不是和她有關系?
明明上次打電話大嫂還和我說媽的身體比之前好些了。
」
陳進華看着他媽寫的歪七扭八的字,裡頭錯别字不少,但他一眼就能認出這就是他媽親筆寫的。
他絲毫不懷疑上頭内容的真實性,因為前天夜裡李桂蘭陳述的馮蔓所說的話已經夠讓他開眼了。
他媽是禍亂之源,可她已經死了,以前有萬般不好,在他心裡那也是生他養他的親媽。
陳進華把本子合上,垂眸時一眼看到本子最後一頁的背面還有字,上頭赫然寫着:「老二,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讓你娶了馮蔓,媽悔啊,媽後悔當初的事了,這老了被她磋磨就當是媽的報應了,媽的私房錢一半都給陳奕,媽錯了,媽要幫你補償他。
以後媽就希望你們兄弟
姐妹幾個都好好的,媽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生養了你們幾個,老五不靠譜,老六主意大,你得多照看着她們…」
字迹上還有浮印,不難想象到他媽寫的時候還哭了,看完後,陳進華虎目含淚。
那天晚上一夜他都沒哭,可此時他哭了。
這些話确實出自老太太真心,她是後悔了,但她隻是後悔讓二兒子娶了馮蔓。
對于老太太來說,童養媳王素梅比起馮蔓可好拿捏多了,王素梅還能生兒子,馮蔓生個閨女也是個惹人厭的,不是因為娶了馮蔓,陳奕不會對他爸那個态度。
年紀本來就不小了,在床上躺了幾個月,老太太預感自己時日無多,被馮蔓欺負後就把咒罵的話寫在本子上,夜裡睡不着時就想些有的沒的,情緒一上來就掉眼淚。
二兒子是個孝順的,她知道他對她有意見,但他還是孝順她!
她就算死也不會讓馮蔓這個兒媳婦好過的。
這最後一頁背後的話在陳進華看來是他媽臨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事實上是老太太依舊用了心機。
陳舒華把本子奪過去看完後要瘋了,她媽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還惦記着她,嗚嗚嗚,「馮蔓!
」
「二哥,我就知道和她有關系!
」
陳進華本想為馮蔓瞞着,等葬禮後就離婚,此時卻不想瞞下去了。
「你坐那聽我說。
」
陳舒華抹淚冷笑:「看來媽的死是真的和她有關系。
」
陳進華眼眶通紅:「你保證我說完别沖動。
」
他還真擔心她不管不顧的鬧出去。
這小妹從小就是個性子倔的,當年非要嫁給大她十幾歲的男人給别人當後媽,任家裡鬧翻天她還是堅持要嫁,完全就是頭倔驢,誰的話都不聽,什麼事都是她自己拿主意。
陳舒華一臉冷笑的着點頭:「你隻管說,我現在冷靜的很,我們家的臉我還要呢。
」
陳進華:行,知道要臉他就能張這個嘴。
半晌後,聽陳進華說完,陳舒華的臉陰的能滴出水。
「過些日子我會和她離婚。
」陳進華心裡的疲憊從眼中透出。
陳舒華不可置信:「僅僅是離婚?
她害死了媽,她該坐牢!
死的不是你親媽?
你就這樣放過她?
」
陳進華聲音無奈:「那還能怎麼樣?
她是嘉嘉的親媽,讓她親媽去坐牢?
嘉嘉臉上好看?
以後不影響嘉嘉?
」
陳舒華氣的想打陳進華,狂躁的踢了一腳桌子腿兒。
「那也不能就這樣便宜她!
」
「當年我就說她不是個好的!
一臉精明相,追你追到老家去,不是她,素梅姐不會失蹤這麼多年。
」
馮蔓要是個好的,當初怎麼會支持她嫁給彭升。
不提這茬,反正她自己選的路,哭着她也會走完,不叫别人看了笑話。
氣着氣着,陳舒華又冷靜下來了。
她二哥說的有道理,馮蔓是該死,可陳嘉嘉不該受這毒婦的影響。
她也是當媽的,能理解他二哥的這種心情。
兄妹兩人說着話,陳啟華在外敲了門。
「客人都送走了。
」
陳進華心裡歎了一口氣,「都進來吧。
」
陳舒華的眼睛跟刀子一樣落在了馮蔓臉上,她看向大嫂五嫂和三姐夫四姐夫,直接開口讓都她們先出去。
幾人面面相觑,心裡自然不怎麼舒服。
她們都結婚成家這麼多年了,還把他們當外人呢?
陳進華沒發話留人,幾人乖乖的就出去了,此時他們也意識到了這幾個兄弟姐妹要說的話的不同尋常之處。
至于陳舒華她丈夫彭升,因為工作關系,這次壓根沒有和陳舒華回來。
馮蔓有點站不住,腿在微微的打着擺子,目光乞求的看向陳進華。
陳進華垂着眼沒說話。
他媽不是他一個人的親媽,她的錯誤,他也有責任。
親兄妹六人外加一個馮蔓在書房裡待了二十來分鐘,等門再被推開時,馮蔓的臉是腫的,眼眶通紅,明明走在自己家的地闆上,此時卻頭也不敢擡。
老太太下葬那天,首都下起了雪。
陳奕和姜馨玉正常在學校上課,等待着明天的考試,至于電影學院的陳嘉嘉,自然是請了假。
老太太的葬禮,去的人當然不少,馮蔓繃着神經依舊站在陳進華身邊待人接客。
等結束後,馮蔓回家就開始收拾東西,陳嘉嘉都迷糊了,「媽,你幹啥?
」
她奶奶死了,她雖然沒多少傷心,但看她爸和大伯姑姑她們這麼傷心,她的情緒也高不起來。
馮蔓搖搖頭,「我和你爸不過了,過些日子就離婚。
」
她認過錯,哭過求過,他的心卻比鐵石都硬。
終究是沒繃住,在自己親閨女面前露出了軟弱,「嘉嘉,你幫幫媽,去和你爸說說。
」
她真的知道錯了,她以後再也不會針對王素梅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把老太太當親媽伺候。
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怎麼就這這關頭掉以輕心。
陳嘉嘉以為自己聽錯了,「離婚?
為什麼?
因為陳奕他媽?
」
馮蔓搖搖頭,哭的泣不成聲。
陳舒華直接推門進來,肅着臉說:「你想知道為什麼,小姑告訴你,因為你奶奶是被你媽氣死的。
」
陳舒華才不會在陳嘉嘉面前給馮蔓留面子,陳嘉嘉姓陳,她就要把事情給陳嘉嘉說的明明白白,這樣馮蔓這個心裡歹的才不會在自己閨女面前颠倒黑白,影響父女關系。
甭跟她說陳嘉嘉還小,不該知道那些事,這話就是狗屁,都能結婚了,還小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