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在女生宿舍門口把兩人堵了個正着，陳秋華在值班室的窗口那探頭張望着。

　　中午放學，姜馨玉和陳奕從食堂打了飯，在女生宿舍這邊集合，自行車還沒啟程，就被陳家老太太堵了。

　　對這個老太太，倆人都沒什麼好感。

　　「你爸把錢都給了，我就當是給你的。
」

　　老太太的眼神落在陳奕臉上，這話自然也是對他說的，觀其表情，應是對那錢耿耿于懷。

　　老太太确實耿耿于懷，那不是十塊一百塊，而是整整一萬塊，存多久的工資才能存到這個數啊！

　　那錢憑啥給王素梅？
她就是被一些糧食買回家的人！

　　老太太會知道這一萬塊的事，自然是馮蔓說的。

　　馮蔓那天憋了一肚子氣，礙于陳進華，又不敢再對王素梅做什麼，可做不了不代表不能說什麼，婆母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能利用一把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

　　馮蔓前腳和老太太告完密，後腳陳進華就對自己親媽坦白了，還說清楚了這其中所有的事。

　　陳嘉嘉幹的事不體面，讓人揪住了小辮子，老太太十分惱火，并且腦回路還停留在過去，她覺得污蔑王素梅和别人不清不楚，不是給她家進華臉上抹黑？
于是陳嘉嘉又被老太太罵了。

　　出息的孫子和不讨她喜歡的孫女，她現在選出息的孫子。

　　老太太依舊對那一萬塊耿耿于懷，但她想着，錢給了，能讓陳奕認回陳進華也行，她捏着鼻子也能咽下這口氣。

　　陳奕淡淡說道：「那錢是他自願補償我媽的，如果他想收回去，我們可以給你們還回去。
」

　　房子他也可以給她媽蓋，這伸手拿了，這些人還就覺得他欠她們的了？

　　老太太瞪眼：「你這孩子是不是傻？
你是我孫子，這錢你拿着我樂意，但以後得回家看看。
中秋的時候你們帶着孩子回來，我們一家吃頓飯。
」

　　嘴上說着樂意，姜馨玉覺得她心裡一點都不樂意。

　　她覺得挺神奇的，在老太太眼裡，一萬塊是十塊錢麼？
她怎麼能說出這錢給陳奕她樂意的話，為什麼她那麼讨厭她婆婆，卻還想要陳奕回「家」，難道孫子在她眼裡就這麼重要？

　　如果陳奕是個女孩，她還會不會認這個孫女？

　　姜馨玉覺得這老太太應該不會想要孫女，這人臉上就寫着重男輕女。

　　陳奕不想和她扯什麼回不回家的話題，也不想和這老太太上演祖孫情深，更想絕了她以後再來找他們的心思，幹脆問：「你當年要把我媽賣掉，是事實吧？
」

　　老太太頓在當場，歪了歪頭，嘴角繃起，兩側的溝壑使她看起來更加刻薄，她眼裡的親近和期望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不屑嘴臉，「沒有我養她，她早就餓死了，我可沒對不起她，她給進華生了兒子，還算有點用。
」

　　陳奕的臉也冷了下來，「那我們沒什麼可說的了。
」

　　車輪轉起，自行車駛了出去。

　　老太太心裡惱火。

　　她是誰？

　　她是陳進華的媽，培養出了一個大學老師，一位首、長，最不争氣的兒子是京棉廠的工人，三個閨女裡，三閨女在教育部門，男人是科級幹部；四閨女在大學當舍管，男人是廠裡小領導；六閨女嫁人時老二已經有出息了，所以她嫁的最好，她男人現在是北方某省的大領導。

　　她這一大家子，就沒有孬的，不是看在老二沒兒子、陳奕自己出息又和年輕時的老二長的很像的份上，她才不來熱臉貼人冷屁股。

　　「行，跟自己親媽親是吧，我也不稀罕你了！
」

　　老太太罵罵咧咧的進了值班室。

　　陳秋華瞅她一眼，「咋，人家不領情？
」

　　老太太臉都氣的嘟噜着，「因為他媽，他恨着我！
」

　　「我就知道王素梅不是個好的！
她肯定沒少在陳奕跟前說我的壞話！
」

　　「這白眼狼也不想想，當年她家窮的連口潲水都喝不上，不是你爸心好給她家送了些糧，她全家都餓死了！
是她家人非要把她賣到我們家換糧的，不然咱們要她幹啥？
浪費糧食嗎？
吃我家的喝我家的，我就算要賣了她，她不該乖乖受着？
不是我們，她早就餓死了。
不被賣給咱家，她爹娘和哥嫂也得把她賣給别人，她就是一個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
」

　　陳秋華有時候覺得她媽過分，此時心裡卻是認同的。

　　現在是新社會，不興過去那一套，可王素梅她就是這麼個出身啊。

　　過去艱難的日子她還記得，不是她家，王素梅是個什麼命還說不好！

　　「媽，二哥真的給王素梅一萬塊？
」

　　提起一萬塊，陳秋華的語氣都變輕了。

　　不是她沒出息，是一萬塊真的太多了，她家的家底加起來也就兩千，還是這麼多年存下的。

　　老太太拉着臉點頭，「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萬塊錢扔進水裡連個響都聽不到。
」

　　陳秋華喃喃說：「王素梅現在挺貪心的，膽兒也肥了不少。
」

　　一萬塊，她咋敢接的？

　　「媽，你要去要回來？
」陳秋華的語氣中帶着期待，雖然錢落不到她手裡，但總比便宜了王素梅好。

　　老太太搖頭歎氣，口不對心的說：「你二哥不讓，說她們吃了不少苦頭，我就當這錢拿去養孫子了。
」

　　老二那裡嚴肅的不讓她和王素梅再接觸，不能明着要，就想想别的法呗。

　　陳秋華心裡難受，養孫子？
她媽哪個孫子要一萬塊養？
她哼了一聲，「過去誰沒吃過苦？
」

　　誰都吃過苦，可不是誰都能拿到一萬塊，二哥就是傻大方。

　　過去她覺得王寡婦是個窩囊的，如今不窩囊，倒是貪心了起來。

　　中秋晚會前的日子充實又忙碌。

　　姜馨玉忙到起飛，課後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彩排了，連着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她都隻是中午回去看看孩子，下午要彩排，一弄就是兩個多小時，她幹脆就不回去了。

　　孩子也由剛開學時的不适應轉變了，見到她時他會笑，見不到她時有奶奶哄着也挺高興。

　　不用帶娃是真的爽，姜馨玉有時甚至會忘記自己還有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