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畫從來不是一個好人,她可以用最溫柔的話,說着對别人來說最殘忍心痛的事兒。
比如如今,鄭珍語來到她面前對她詢問崔言書為何被她留在了漕郡三年,她耐心地為她解惑。
崔言書以前瞞着她的事兒,如今鄭珍語不管跟他還說不說得上話,崔言書那個人,估計都不會拿此做文章,也不屑跟她說他為了她那些年付出了多少心力财力人力物力。
所以,鄭珍語說的對,她從崔言書那裡,不管見不見得着,說不說得上話,都是得不到答案的。
但是她可以告訴她。
崔言藝搶了鄭珍語,又金榜題名連中三元高中狀元,人生四大喜,他幾乎是完成了兩個。
他在京城風光無限,在天下學子中讓人向往。
這些,本來崔言書也能有。
但因為她将崔言書留在了漕郡,這些他都沒有。
他不管是為了鄭珍語也好,是為了她許諾将來給他一條超越崔言藝的路也好,是為了江南千裡的百姓安穩也好,總之,這三年,他一心一意,不曾有二話,答應的事兒都做到了,為漕郡為她所創造的價值,不可估算,讓她一路雖難,但也順暢走到今天。
所以,他養鄭珍語這麼多年,崔言藝說搶就搶了,崔言書沒有讨要的打算,她卻不能在人找上後,不讨點兒利息。
所以,在說完這句話後,她便看着鄭珍語。
鄭珍語臉色變幻,身子細微地發抖,過了許久,才強壓下滿腹情緒,聲音極低,攥着拳說,“我知道我這副身子,喝的藥極其珍貴,這麼多年,很是讓表哥辛苦,但是我也沒有辦法。
”
“如今……”她似乎大喘了一口氣,捂着心口才能連貫地說下面的話,“如今,沒了我這個拖累,表哥便不會再辛苦了。
”
淩畫對他微笑,“是啊,聽說你與崔言藝快要大婚了,我答應崔言書将來給他選一門好親事兒。
”
她笑着補充,“所以,請鄭姑娘務必要好好地活着,給你将來的夫君一個好好表現的機會。
言書多年費勁心思耗費财力将你養的這麼好,如今便宜了别人,你務必不要讓你将來的夫君太便宜了。
”
鄭珍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點了點頭,似乎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看着淩畫認真地說,“掌舵使,如今我不再用表哥給的珍貴的藥了,你是不是就能放了表哥了?
”
“嗯。
是。
”她将崔言書送給蕭枕了,也算從身邊放了他。
鄭珍語似乎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
她又忍不住問,“表哥是回清河溫書以備三年後的科考嗎?
”
淩畫對她溫和地笑,“不是呢,他以後會入二皇子府做事。
”
鄭珍語又愣了一下,“表哥不參加科舉了嗎?
”
“不了吧!
條條大路通朝堂,不一定要走科舉一條路。
”
“也對。
”鄭珍語低低點頭。
她想問的該問的關于崔言書的都問完了,其餘的還有心底深處想知道的,比如,她想問問崔言書是不是喜歡上了淩畫,她這樣的女子,他就算開始沒喜歡上,但相處了三年,也喜歡上了是不是?
淩畫對崔言書呢,表哥那麼好,她有沒有喜歡他,若是沒有宴小侯爺和秦三公子弄出的喝醉酒婚約轉讓書,她是不是會嫁給他?
如今她嫁給了端敬候府的宴小侯爺,那是不是一輩子都不可能跟崔言書在一起了等等。
但交淺言深,她問這些不合适。
今日她冒然攔住她問這些,其實已不合适了,淩畫耐心地跟她說了這麼久的話,解答了她許多問題,她也知道了最該知道的,她告訴自己該知足了。
于是,她輕聲說,“謝謝掌舵使了,今日叨擾你許久,對不住。
”
淩畫不甚在意,“外面冷,鄭姑娘穿的單薄,快些回殿裡吧!
裡面暖和。
”
鄭珍語應了一聲。
淩畫先一步走了,很快就進了臨華殿。
鄭珍語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的,也回了臨華殿。
淩畫剛走到臨華殿殿外,便被蕭青玉攔住,一把抓住她的手,卻又立即放開,睜大眼睛,“你的手怎麼這麼冰?
你去送太後,走着去,走着回來的?
太後娘娘沒給你安排轎子?
也沒讓人給你拿個手爐?
”
淩畫見她咋咋呼呼的,笑着說,“坐姑祖母的轎辇到的長甯宮,姑祖母說讓我坐轎子回來,我想走走,本來帶了個手爐,後來嫌拿着重,給了琉璃,我沒覺得動手。
”
蕭青玉無語,“一個手爐,能有多重?
看把你嬌氣的。
”
她又說,“你手很冷。
”
“那是因為你一直在殿内待着,手熱乎,所以乍碰到我的手,才覺得涼。
”淩畫笑。
“好吧,可能是這個原因。
”蕭青玉很好地接受了這個理由,搓了搓手,對她問出自己最關心的事兒,“你這回回來,給我帶了什麼好東西?
”
淩畫看了她一眼,這人想禮物不想她已成習慣,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一箱子小玩意兒,明兒就讓人給你送去。
”
蕭青玉很開心,“我初幾能去找你玩?
”
淩畫想了想,“初六之後吧,得了空,我給你下帖子。
”
“行吧!
”蕭青玉點頭。
宮宴不是說話的地方,蕭青玉本來也不是出來找淩畫的,她是要去如廁,才跑出來正碰到淩畫,于是,說了兩句話後,一個進,一個出,便分開了。
回到臨華殿,皇帝已不在,後宮的妃嫔也都撤了,皇子公主們除了小的,大的都在,朝臣們除了幾個頭發胡須都發白的老臣,也都在,蕭澤臉色有些發白,但依舊硬撐着,淩畫想,估計是他氣吐血後病倒沒好利落,蕭枕不撤,他不敢走,怕他一走,這一殿的人都被蕭枕收買了。
所以,大約是咬牙硬撐着呢。
于是,淩畫走回自己的座位,想着她要不要再氣氣蕭澤,最好直接把他氣暈擡回東宮去。
皇帝已走,蕭枕較先前少了些顧忌,見淩畫回來,他蹙了蹙眉,偏頭對她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
淩畫心想她不能回來嗎?
她莫名地說,“将姑祖母送回長甯宮,我就回來了啊。
”
“你怎麼沒直接出宮?
”
淩畫看着他,“這不是宮宴還沒散嗎?
”
蕭枕無語,她以往哪回撐到宮宴徹底散了才走?
不都是來宮宴上坐半個時辰,陛下前腳離開,她後腳就溜出宮的嗎?
今年的宮宴她怎麼倒是要等到散席了?
他目光掃了一圈,朝臣們都在,許多朝臣們喝的盡興了,哥倆好地湊做一堆,蕭澤雖然一臉咬牙硬撐的模樣,但依舊穩穩當當地坐着,沒有離席的打算,他本來打算熬着蕭澤,但如今淩畫回來了,他卻懶得熬他了。
于是,他站起身,“走,我們一起出宮。
”
淩畫眨巴了兩下眼睛,“不着急吧?
”
蕭枕瞪了她一眼,“走不走?
”
淩畫麻溜地站起來,他既然說要走,那自然是走了,誰樂意在這裡坐着啊。
于是,二人一前一後,出了臨華殿。
蕭澤拳頭攥緊,想擡步追出去,但想到蕭枕走了最好,今日是聯絡朝臣的日子,他要再撐片刻,尤其是幾位重臣,他得挽回些他們心裡的分量。
所以,哪怕蕭枕走了,他也不能走。
淩畫離開臨華殿時,見淩雲揚和秦桓都被人圍住喝酒,新科學子那一片十分熱鬧,看起來也很和睦,她沒再管他們。
出了臨華殿,淩畫追上蕭枕,無人時,對他問,“怎麼這麼早走?
”
“這話該我問你,往年都走的早,今年怎麼就不走了?
”蕭枕回頭看了她一眼。
“這不是想熬着蕭澤嘛,我看他帶病參加宮宴,咬牙撐着呢。
”淩畫不信他看不出蕭澤強撐着的模樣。
“隻因為這?
那有我就夠了,用不到你回來。
”蕭枕不相信隻這個理由。
淩畫歎了口氣,“宴輕去醉仙樓和他的好兄弟們喝酒熱鬧了,我想着他們許久不見了,他一定不會散的太早,我也不好太早去接他回府,不如就湊合着等到宮宴散場。
”
蕭枕聞言臉色不好,想說什麼,但知道說了一定讓她護着宴輕,定然不是他樂意聽的,便臨時改了口,“往年,除夕夜,你都會去我府裡與我喝一杯酒,陪我坐一會兒,再回府陪着家人守歲。
你說過,我奪到那把椅子前,你每年除夕都會如此,今年還算數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