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畫想說不算數了,但對上蕭枕的臉,她卻說不出來這話。
做人怎麼能言而無信呢!
他自小孤身一人,如今依舊孑然一身,一日沒坐上那把椅子,沒有坐擁天下,便不是富有四海,身邊雖然圍繞着人,但這樣的除夕夜裡,他依然是孤獨的。
況且,她是有許多事情要跟他說,本來想另外找時間,但今日他既然開口了,也不能斷然拒絕。
淩畫心裡歎氣,“算數。
”
蕭枕臉上露出笑意,總算是能看到點兒過去的與她相處的影子,嘴毒地說,“你若是敢說不算數,我就将你扔去護城河裡喂王八。
”
“不至于這麼狠的吧?
”淩畫想想護城河早已結冰,她身子砸上去,估計砰砰的響,她這小身闆,能不能砸透冰層不一定,但疼卻是一定的。
蕭枕哼了一聲,“走吧!
”
于是,淩畫上了蕭枕的馬車。
蕭枕的馬車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但其實一點兒也不普通,裡面用上等的鐵皮包了一圈,是淩畫特意讓人打造的,可以防刀劍,馬車寬敞,淩畫當年給他精挑細選的伺候的人精心,這樣寒冷的天氣裡,車裡的暖爐一直生着炭火,将整個車裡烤的暖融融的,着實不錯。
淩畫冷掉的手在進了車裡沒多久就熱乎過來了,她開始與蕭枕說此次去江南都做了什麼事兒,雖然主要的事情都給他飛鷹傳書提過,但因飛鷹送回的信箋太短,三言兩語而已,沒有細節,隻有結果,如今她勢必要好好跟他說說。
蕭枕認真地聽着。
馬車來到二皇子府,蕭枕下了馬車,親手挑開車簾,淩畫習慣了,提着裙擺跳下車,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跟着他一邊往府裡走,一邊繼續說着。
将江南的事情說完時,二皇子府的廚子已端來了酒菜。
淩畫肚子餓了,在宮宴上根本就沒吃幾口,這才打住話,拿起筷子吃東西,一口菜下肚,她“咦?
”了一聲。
蕭枕問,“怎麼了?
”
淩畫品了品,“你府裡的廚子廚藝比以前精湛了啊。
”
蕭枕點頭,“我聽說端敬候府的廚子做的飯菜好吃,讓你十分喜歡,便讓我府裡的廚子又精學了一番,免得你哪日來吃一頓,委屈了你。
”
淩畫心裡“哎呦”了一聲,沒忍住笑了,“多謝二殿下不委屈我的胃。
”
蕭枕臉色蓦地一沉,“誰準你喊二殿下的?
”
淩畫連忙說,“這是尊稱,尊稱。
”
蕭枕臉色難看,“是不是宴輕要求的?
”
“不是他。
”
她回答的太幹脆。
蕭枕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冷笑道,“淩畫,你真是被他吃死了嗎?
我不争不搶,讓你順順利利地嫁給了他,他還想我如何?
一個不娶妻的人,如今倒是知道攥緊手裡的寶貝了。
”
“别這麼說。
”淩畫瞪了他一眼,“今兒是除夕,你不想跟我打架吧?
”
蕭枕的火氣壓了壓,沉着臉不說話了。
淩畫不理她,自顧自吃着東西,這個菜點評一句,那個菜點評一句,不多時,所有菜都被她點評了個遍,沒心沒肺,吃的津津有味。
蕭枕哪怕有火氣,面對這樣的她,也發作不出來了,沒好氣地說,“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
淩畫翻白眼,到底誰欠了誰的?
若不是欠了他的,她用得着累死累活風裡來雨裡去刀裡來劍裡去的報恩嗎?
把肚子塞了個七八分飽後,淩畫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宮宴上的飯菜,簡直是難吃死了,陛下每年還給朝臣們往府裡賜菜,禦賜的菜,又不能扔掉,都得吃完,想想被他賜菜的朝臣,就覺得可憐。
”
蕭枕剛想說什麼,外面一聲高高的唱喏,宮裡來人了。
淩畫:“……”
她看着蕭枕,“陛下不會是讓人來給你賜菜了吧?
”
蕭枕與她對視一眼,“也許。
”
淩畫坐着不動,蕭枕站起身,迎了出去。
淩畫豎着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宮裡派來的太監報了幾個菜名,果然是來賜菜的,她有些想笑。
不多時,蕭枕打發了宮裡的太監回來,他身後跟着人端了幾碟菜,放在了桌子上。
淩畫連忙說,“殊榮,這是殊榮,此等殊榮,你今年也有了。
”
往年他可是沒有這待遇的,今年陛下做什麼都想着他,這是好現象。
蕭枕重新坐下身,見她嘴裡雖然說着殊榮,但是眼睛裡卻露出好可憐的神色,他又氣又笑,“剛剛我問了宮裡來的人,他說下一個就去端敬候府,給淩掌舵使送禦賜的菜。
”
淩畫:“……”
她訝異,“不該啊,我初掌漕郡第一年,回京過年,陛下也給我賜菜了,我嫌棄難吃,進宮給陛下拜年時,特意提了,說不如把菜換成幾錠元寶,陛下轉年就真給我賜了一盤元寶。
如今怎麼又賜菜了?
”
蕭枕搖頭,“反正那奴才說了,是要去端敬候府賜菜。
”
淩畫想想難道她是得罪皇帝了?
大約是她把蕭澤欺負的太狠了,陛下特意拿這個敲打她一下,讓她别太得意?
她撇撇嘴,真誠地建議蕭枕,“要不,你悄悄的叫幾個人來吃掉?
反正陛下也不知道。
”
蕭枕問,“你呢?
”
“我也是呗。
”
蕭枕點頭,叫了冷月并幾個貼身護衛來,對他們吩咐,“這幾個碟子的菜,你們都吃掉。
”
冷月和幾個護衛對看一眼,什麼也不敢問,什麼也不敢說,默默地拿了筷子,幾個大男人,風卷殘雲,很快就吃光了碗碟。
吃完後,默默地退了出去。
蕭枕一臉冷漠,“他今年倒是想起我來了。
”
往年那十七八年,他身為人子,從來沒得到過陛下一絲半點兒的關心,除了呵斥就是苛責,今年倒是暖心多了,可惜,他已經不需要父子之情了。
淩畫親手給他沏了一盞茶,“你要這樣想,今年東宮,怕是盼着賜菜呢,也許都沒有。
氣死蕭澤。
”
蕭枕冷笑,“那更是可笑了。
”
淩畫心想的确,蕭澤是陛下一手培養的太子,是不是真應了那句話,偏疼不上色,以至于這放養的,不管的,倒頭來反而出息,愛民如子。
她問蕭枕,“陛下對你的态度,以及如今對蕭澤的态度,你覺得,陛下有換了太子把江山交給你的打算嗎?
”
蕭枕輕嗤,“沒看出來,他興許是借由我,利用我,讓蕭澤有個清醒的認識。
然後好知道怎麼做好太子。
畢竟,他又不止蕭澤一個兒子。
”
淩畫覺得這樣說也有道理,她斟酌了一下,對蕭枕低聲說,“有一件事兒,我想跟你說說。
”
她給他提前打預防,“不過,這件事兒幹系甚大,你聽完後,一定要沉住氣,别太激動。
”
蕭枕挑眉,“你說。
”
淩畫将冷宮裡的人不是端妃娘娘,是三公主的生母,已故的如嫔之事,跟蕭枕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
蕭枕沉默了許久,才說,“我知道這件事兒。
”
“啊?
”淩畫震驚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
“太後身邊的孫嬷嬷月前送我出長甯宮時,私下跟我提了兩句,她昔年受過母妃的恩惠,以前一直不敢告訴我,如今才敢對于透露。
”蕭枕看着淩畫,“不過,我隻聽孫嬷嬷說母妃不在冷宮,但是并不知道是有人代替她待在冷宮,如嫔不是死了嗎?
怎麼還活着?
”
“她是易容成端妃娘娘的樣子,用端妃娘娘的身份在活着。
”淩畫道,“我本來也很奇怪,三公主的性子并不讨喜,但陛下卻很喜歡她,在一衆公主中,算是比較受寵的,這寵從何來?
昔年如嫔活着的時候,也沒聽說多受寵,生個女兒倒是很讓陛下喜愛,以至于連三公主的外家都很受陛下器重,如今知道了,原來症結在這裡。
”
蕭枕問,“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兒的?
”
淩畫自然不會供出宴輕,隻對他胡編亂造,“每一年宮裡都會放出一批老人,正巧有江南故土的,那人回鄉後,牽扯進了一樁藏污納垢的殺人案裡,想利用這個消息,找我買一條自己的命,我才知道了。
”
“那個人呢?
”
“被我殺了。
”淩畫面無表情地說,“陛下将冷宮鎖的如銅牆鐵壁,我總不能放他出去再對别人胡言亂語,讓陛下得知。
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人,我殺了也就殺了。
”
蕭枕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