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書的動作很快,漕郡兵馬大營夥食房五百人的名單,隻用了三日,每個人的詳細底細便遞到了淩畫的手中。
與胭脂樓接觸者,有五人。
這五人都是涵蓋了夥食房大管事兒小管事兒的職位,無一例外。
換句話說,也就是這五個人,若是謀個亂,整個夥食房都聽他們的。
這五個人在夥食房任職都已五年,比淩畫來江南漕運還要早兩年。
淩畫拿着這份資料,過目一遍後,在手中掂量了掂量,對望書吩咐,“将這五個人秘密監視起來,他們一有風吹草動,先控制住。
”
望書應是。
淩畫想着江望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兵營的夥食房裡有密道,五年前,漕郡的兵營是重新改造過一回,這在當初她查江望的底細時查過,原因是兵營房舍屋脊一應設備,都陳舊至極,到了該換的年限,江望上書朝廷,秉明改建之事,陛下準了,撥了三十萬兩銀子,讓他改建兵營。
當時老兵退伍,新兵入營,漕郡兵營雖然沒有大洗禮,但也是小小的重整了一番。
這五個人,就是那時候,被應招入伍的。
而他們入伍征兵的章程,都是江雲舒給辦的。
那時,江雲舒正被江望帶去兵營裡曆練,好像也是那時候,他與十三娘糾糾纏纏的開始。
若是江望不知道,那就是十三娘利用江雲舒,從而達到塞人進夥食房,趁着改建在夥食房挖密道。
當然,這是淩畫推測的最好的結果。
最差的結果,那就是江望這個人隐藏的太好了,他知道此事,并且與十三娘是同謀者。
那漕郡的十萬兵馬,一旦作亂,發揮的作用可就大了去了。
“将江望也監視起來。
”淩畫又吩咐,“那五人派人監視,至于江望,望書你親自監視。
同樣他但有不同尋常的舉動,立即控制起來。
”
望書鄭重地點頭,“交給屬下,主子放心。
”
這是一件大事兒,他自然不敢疏忽。
吩咐完這件事兒,淩畫便等着七日之後,曾大夫送來另一顆真言丹了。
第四日時,淩畫收到了一封書信,來自碧雲山,外封上寫着清雅的字迹,甯葉拜上。
收到這封信時,淩畫愣了一下,問琉璃,“送信的人呢?
”
“一個小乞丐。
”琉璃道,“将信送到總督府,讓門房收了後,人就跑了。
”
淩畫笑了下,“碧雲山甯少主,送來一封書信,都要經小乞丐之手嗎?
”
她随手拆開了信封,裡面掉出一張薄薄的信箋來,信箋是上等的輕宣紙,用墨是上等的松香墨。
甯葉的字迹一如外封上的字迹一樣清雅有風骨,配上輕宣紙與松香墨,真是絲毫不辱沒。
信很簡短:
“葉早聞掌舵使其名,卻一直不曾得見,引為憾事。
今收到掌舵使信箋,着實受寵若驚。
兩年前清音寺山下匆匆一面,大雨滂沱,借傘之情,猶如大恩,收到掌舵使來函,本該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但葉不識綠林小公主,兒女私情着實荒誕,實萬難周旋。
家事拖累,葉暫時無法赴漕郡一行,但葉曾與綠林程舵主有些交情,會給綠林去信一封,助掌舵使解決漕郡之事,實不能親行下山,望掌舵使海涵。
他日葉尋機下山,定備厚禮,于掌舵使面前請罪。
”
這一封信函雖輕飄飄,但該表明的卻都表明了。
淩畫有些訝異甯葉在信中提到了與程舵主有些交情的事兒,他倒是不避諱,大體是覺得,如今她既然與綠林打交道,定會詳查綠林之人,尤其是三舵主,所以,他與程舵主有恩情,是瞞不住了,索性拿出來一說?
她捏着信箋沉思,沒注意宴輕什麼時候進了書房,直到手裡的信箋被他抽走,她才擡頭,見是宴輕,對他一笑,“哥哥來了?
”
宴輕“嗯”了一聲,“這酸不拉幾的信,是碧雲山甯葉給你寫的?
”
淩畫輕咳一聲,對他解釋,“剛來漕郡時,我不是聽說綠林小公主朱蘭喜歡碧雲山少主甯葉嗎?
所以,想借甯葉之手,來解決綠林之事。
便給他去了一封信貼,今日剛收到碧雲山的來信。
”
“哦,我想起來了,當初孫兄說甯葉傾慕你,惹得朱蘭對付你。
”宴輕一目十行看完手中的信箋,随手扔進了火爐裡,轉眼信箋進了火爐便化成了灰,他才說了一句,“綠林之事都解決了,馬後炮有什麼用?
無用之信,是不是該燒了?
”
淩畫心想,你都已經燒了,還問這話不是多餘嗎?
但看着宴輕散漫清涼的神色,她沒說出口這話,隻審時度勢地點點頭,微笑着說,“哥哥說的對,已沒什麼用了,是要燒掉。
”
宴輕又說,“無用之信,也不必回了吧?
”
“嗯,沒必要回了。
”淩畫本來還想借由信箋,一來二去,你來我往地試探試探甯葉的,如今宴輕這麼說,她自然打消了這個念頭。
宴輕滿意,坐下身,拿起他一直看的那本兵書,擺手,“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
淩畫看着他,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宴輕這些日子看的兵書如此熟悉,好像是她學的最深最精的那本孤本,她心下緊了緊,試探地問,“哥哥,你手裡的兵書……”
“怎麼?
”宴輕擡眼看她。
淩畫想說,你怎麼讀這本兵書了?
這是我讀的最好研究的最透徹的一本兵書,我善于用的好多兵法,都是從這上面學的,如今你天天看,豈不是我擡擡手指頭,你就知道我用的是什麼兵法?
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但這話她能與宴輕明說嗎?
自然是不能的,說了豈不是更暴露自己了?
于是,她隻能委婉地說,“哥哥很喜歡讀兵書嗎?
這些日子,看你一直讀這一本。
”
宴輕笑了一下,勾着唇角說,“不喜歡,但是這上面你的批注挺有意思,比兵書有意思多了,閑來打發時間,倒是比别的書都有趣。
”
淩畫幹巴巴的,“少時不懂事兒,胡亂批注,讓哥哥見笑了。
”
“見笑倒不至于。
”宴輕捧着兵書啧啧,“我就是覺得啊,一本好的孤本,被你批注成這個樣子,它若是有書靈,怕是會委屈死。
”
淩畫揉揉鼻子,心中扼腕,她怎麼就忘了,應該早些将這本書藏起來的,如今顯然,都已被他看了,看了這麼多天,估計都已經滾瓜爛熟倒背如流了。
她試探地問,“哥哥,我還有很多遊記手劄,都是大儒批注,你要不要看看?
”
宴輕搖頭,“沒興趣。
”
淩畫看着他,見他真是對手裡的這一本兵書十分感興趣,愛不釋手的模樣,隻能洩氣作罷。
行吧,反正已經看了,她也沒辦法了。
又過了兩日,細雨派人前來禀告,“主子,十三娘出了胭脂樓,似要出行。
”
淩畫立即問,“去哪裡?
”
“似是去清音寺。
”
淩畫問,“去做什麼?
她的花又病了?
”
這人回道,“好像是要去上香,今日十五了。
十三娘每逢十五,都要去清音寺上香,據說是前任胭脂樓的樓主有這個習慣,前任樓主故去後,十三娘為了追念前任樓主,也把前任樓主這個習慣給延續了下來。
”
淩畫點頭,吩咐,“讓細雨派人跟去,繼續盯着。
”
這人應是,立即去了。
淩畫尋思片刻,對宴輕問,“哥哥,你還想賞梅嗎?
要不咱們今兒也去清音寺走走?
”
上一次是十三娘制造的巧合,這一次她來制造個巧合如何?
她想讓十三娘與宴輕真正打個照面,她想看看,十三娘對宴輕的殺氣,到底是從哪裡來?
宴輕可有可無,“行吧。
”
他雖然對漫山遍野盛開的梅花除了覺得還行還算好看還算嬌嫩外,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但是她喜歡,多去看看也沒什麼。
淩畫見宴輕答應,當即吩咐琉璃,“去讓人備車,我們去清音寺。
”
琉璃點頭,連忙吩咐了下去。
不多時,雲落、端陽、琉璃等人護衛,宴輕與淩畫上了馬車,出了總督府,出城前往清音寺。
十三娘進了清音寺後,正在上香,有小和尚禀告住持,說掌舵使和宴小侯爺來了,她一愣,手中的香差一點兒拿不住。
住持也愣了,問小和尚,“掌舵使和宴小侯爺怎麼又來了?
”
不是他不待見淩畫和宴輕,是十分不待見。
這兩尊大佛,能不登門最好。
小和尚搖頭。
住持連忙往外迎去,走了兩步,忽然想起前來上香的十三娘,猶豫道,“十三娘,你這一回……”
他想說要不要回避,忽然想起,十三娘這一回沒帶花來,身上沒沾染濃郁的花香,似乎他也沒聞到什麼脂粉味,今兒的十三娘,素淡至極,連胭脂水粉仿佛都沒擦。
十三娘握着香的手穩了穩,柔聲說,“小侯爺不喜花香和脂粉香,今日我身上沒有,應該不用避開的吧?
勞煩住持問一聲,若是小侯爺還有什麼避諱,需要我避開的話,我再避開就是了。
”
住持點頭,“那老衲出去迎時,問一聲,十三娘先自便。
”
不是他對十三娘一個風塵女子如此禮遇,實在是十三娘這些年往清音寺捐贈了不少香油錢,每年都有幾萬兩,值得他這個住持給她這個上等貴客的待遇。
十三娘點頭。
住持匆匆走了出去。
十三娘在住持離開後,靜站了片刻,才将手裡的香穩穩地插進香爐裡,然後跪地跪拜,很是虔誠。
所以,當住持迎到了淩畫和宴輕,問二人今日十三娘也在,可否讓其避開時,淩畫笑着問,“十三娘的花又病了嗎?
”,住持搖頭,隻說“十三娘今日是來上香,很是素淡,未施脂粉。
”,淩畫點頭,“那不必避開了。
”,然後她又問,“十三娘如今在上香?
”,住持點頭說,“正是。
”,淩畫笑着對宴輕說,“哥哥,我們也去上一柱香吧?
初一十五上香,最是靈驗了,求神佛什麼,大體都會心想事成的。
”
宴輕自從在九華寺被滿天神佛欺騙後,便不相信所謂的上香了,直接說,“我陪你去可以,但你自己上香,别拉着我跟你一起。
”
淩畫點頭,靠近他,小聲說,“清音寺最靈驗的是抽簽,住持大師有一個本事,就是擅長幫人解姻緣簽,咱們也求一支姻緣簽怎麼樣?
算算姻緣。
”
宴輕想說你我的姻緣還用算?
這不是明擺着嗎?
都已經嫁娶過門官府備錄了,還求什麼姻緣?
但看着淩畫眨巴着大眼睛,他說,“你說的算姻緣,是怎麼算?
”
淩畫也不傻,小聲說,“就算算我們的姻緣運,順不順。
”
宴輕嫌棄,“這個問你自己就知道了,問神佛做什麼?
”
他們倆的姻緣,是她算計來的,算計的過程挺順利的,他沒有覺得不順利,用不着算。
淩畫拽他衣角,“就試試嘛!
”
她見宴輕不同意,用更小的聲音說,“抽完簽,我們就可以領兩根姻緣繩,這寺中有一棵姻緣樹,幾個人合抱那麼高,每每都會有未婚男女,前來抽簽系姻緣線,我羨慕的很。
”
言外之意,今日想拉着一起系姻緣繩。
宴輕聽她嘴裡說着羨慕,眼睛裡确實也顯露着實打實的羨慕,他本對這種東西無感,不是太相信,但也抵不住她這個心思眼神,于是,撇開臉,點頭,“行吧!
免得你羨慕别人。
”
淩畫笑的很開心,拉着他就走,同時對主持說,“一會兒我們抽簽,住持大師可要好好給我們解簽啊。
”
住持還能說什麼?
既是掌舵使要求,他隻能點頭。
他也覺得掌舵使和小侯爺都大婚了,姻緣線早已拴在一起了,委實不用抽姻緣簽了。
本來這就是未婚男女才信的,他沒想到掌舵使都大婚了,也要抽姻緣簽。
于是,由住持帶領着,二人去了佛堂。
他們到時,十三娘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很是虔誠,香爐裡燃着香,整個佛堂香煙袅袅。
------題外話------
假期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