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送出城外十裡,還要再送,被淩畫擺手制止。
她坐在馬車裡,裹着棉被,如來時一般,笑着對周武說,“周總兵,今日一别,不知何時再見。
但願再相見時,二殿下已榮登大寶,你進京是為封侯加爵,屆時,我在京城,定設宴款待周總兵,多謝周總兵這兩日盛情款待。
”
周武一時間被她說的豪氣幹雲,一把年紀了,難得生出些少年人的志氣,他拱手道,“周某等着那一日。
”
宴輕懶洋洋地說,“送君千裡終有一别。
周總兵,涼州的烈酒,我十分喜歡,你屆時進京時裝上一車。
你送我涼州的烈酒,我請你喝京城佳釀。
”
周武大笑,“好,小侯爺一言為定。
”
“那就再會了。
”宴輕落下了簾幕。
周武收了笑,“再會,掌舵使,小侯爺,一路小心,多加保重。
”
馬車頂着風雪,徐徐走遠,很快就沒入夜色,沒了蹤影。
周武站在原地,駐足目送馬車遠去,直到沒入夜色沒了蹤影,他才調轉馬頭,回了城。
到城門口時,正遇到打馬要出城的周琛和周瑩,二人一見他,齊聲問,“父親,他們走了?
”
周琛和周瑩得知消息時已晚,本打算送送宴輕和淩畫,沒想到二人深夜離開了。
而周總兵也沒有早派人告訴他們一聲。
周武點頭,“走了。
”
之後,周琛垮下臉,“父親,你應該告訴我們一聲,我們也好送送兩位貴客,最起碼要道别一番。
”
他對宴輕,着實是敬佩,對淩畫亦然。
周瑩也歎了口氣,埋怨道,“父親,您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呢?
”
周武擺擺手,“你們專心做事,守衛涼州,事關重大,今日刺殺之事,也事關重大,不喊你們回來,是我考慮到,怕耽擱時候,錯過清查的最佳良機。
你們不同與為父,如今咱們已是二殿下的人,來往京城,我無法入京時,你們不會少了進京的機會的。
”
二人一聽也是,他們還真查到了幾個可疑之人,已押入大牢。
雖然有些遺憾沒與那二人道别,但也隻能作罷了。
馬車還是來時的那輛馬車,還是來時被宴輕訓練出來已經學會了自己走路的那匹馬。
所以,宴輕毫無顧忌地跟淩畫躺在馬車裡。
淩畫沒睡意,雖然她已累了一天又半夜了,她擔心地跟宴輕說,“哥哥,咱們得想個法子,怎麼過幽州城。
溫行之應該已回涼州了,我怕我們倆用原來的法子過不去。
”
“怎麼?
難道他還親自日夜守着涼州城不成?
”
“也沒準啊。
”淩畫道,“今日埋伏刺殺你的那批人,雖然都被你殺了,但也隻是守住了你武功高絕的秘密,但我們在涼州的消息,應該已提前送出去了,我就怕有人已給溫行之遞了消息,他會在幽州城等着我們。
”
她歎了口氣,“這是十分有可能的,畢竟,過幽州城,隻有一條路走。
”
宴輕啧了一聲,“誰說隻有一條路走?
”
“嗯?
”淩畫頓時疑惑了,“還有别的路可走嗎?
”
她可是熟看了後梁江山圖的,尤其是從江南來涼州這一條路,必過江陽城,必過幽州。
沒有别的路可走。
宴輕點頭,“就是有别的路可走。
”
他說的太肯定,以至于淩畫都懷疑自己看的山河圖是不是對的了。
宴輕坐起身,從馬車的抽屜裡拿出一張圖,攤開在淩畫面前,對着一處随手一指,“這還有一條路。
”
淩畫看着他手指的地方,分外無語,“哥哥,這是雪山山脈,綿延千裡,人迹罕至,車馬難行,沒有路的。
”
宴輕不以為然,“路都是人走出來的,怎麼就沒路了?
難道你就不想去陽關城看看?
不想路過碧雲山瞧瞧?
還有,這裡銜接昆侖山,我師傅曾交待遺言,說他有一件寶物,放在昆侖山頂,讓我有機會去取回來,将來……”
他說到這一下子頓住,改了口問,“去嗎?
”
“将來什麼?
”淩畫好奇地問。
宴輕不答。
淩畫不依,拽着他的袖子,她直覺他剛剛沒說出口的話,一定是與她有關,否則他那一刻不會看着她眼神有些怪異,所以,她勢必要纏着他問個清楚。
宴輕拂開她的手,“沒什麼。
”
淩畫瞪眼,“哥哥,我們是夫妻,我什麼話都告訴你,但你卻瞞着我,你這樣下去,會傷了我的心,讓我心冷的。
以後當心我有什麼事兒,有什麼話,也不告訴你了。
”
宴輕:“……”
淩畫問,“是不是關于我,你說不說?
”
宴輕想說不說,但看着淩畫執拗的眼神,那眼神裡的意思明顯,你敢不說,我以後就敢對你也不說,他想到了蕭枕,若以後事關蕭枕的事兒,他今日若是瞞了她,那麼她會不會以後也瞞着他?
且理直氣壯拿今日的說辭堵他?
那他到時候大概隻能被氣的無話可說了。
他倒是不怕現在的淩畫,但他怕以後的淩畫,尤其是他清楚自己栽她身上了。
他沉默片刻,繃着臉說,“我師傅說,将來那件寶物,傳給我兒子。
”
他當時就拿那老頭的話當放屁,他沒打算娶妻生子,哪裡會有什麼兒子?
但如今,他娶妻了,至于生子……她對這件事兒似乎還挺執着,那他将來也隻能依了她吧?
那豈不是妻子有了,兒子也會有?
淩畫笑容蔓開,“這是什麼不能說的話嗎?
哥哥瞞着什麼?
”
宴輕扭開臉,不想再理她。
淩畫知道他對于娶妻生子這件事兒都是被她逼着的,以前是說什麼都不要,如今這态度倒是軟和了,不說不要了,進步很大了。
她心情一下子很好,笑着說,“哥哥,你說的這條路,我能走得動嗎?
”
爬雪山啊,要走千裡啊,她怕自己剛上雪山,不是凍死,就會累死。
但是去陽關城這件事兒,她确實有點兒動心,哪怕不做什麼,也想去陽關城瞧瞧,看看陽關城如今發展的到底什麼樣兒,還有路過碧雲山腳下,也想瞧瞧,這個隐世的江湖世家,到底是個什麼表象。
“有我在,你就走得動。
”宴輕不當回事兒地說,“不就雪大點兒嗎?
”
淩畫嘴角抽了抽,想說這可不是雪大點兒的事兒,那可是雪山啊。
這涼州城的積雪也就幾尺深,山溝裡的積雪大概一房深,但是雪山可就是用雪堆起來的,若是遇到雪崩,據說能将人活埋了,别問她怎麼知道,探險遊記上和藥書上都說過,有那探險者,還有采藥者,爬了雪山卻回不來的多的是。
“怕?
”宴輕挑眉,“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
淩畫歎氣,“哥哥,我惜命着呢。
”
這一句話似乎将宴輕逗笑了,将山河圖收了起來,塞進了抽屜裡,之後随後一勾,将她拉着躺下,大手的手掌蓋在她的臉上,語氣含着笑意說,“行了,有我在,你這條小命丢不了,隻管聽話跟我走就是了。
你說的對,幽州城的确過不去,咱們的馬車不會比别人送的信快,姓溫的那個王八蛋,一定會日夜守着城門城牆,我再有本事,估計也帶着你翻不過去,既然如此,便不冒這個險,那姓溫的雖然讨厭,但不得不承認,有兩把刷子,比溫啟良可有能耐多了,他用十分力氣攔,我們便走不了。
”
他收了笑意,“但是雪山不一樣,對于尋常人來說,那不是一條路,但對于我來說,那就是一條路,從陽關城,走碧雲山,然後再走雪山上昆侖,下了昆侖後,就是西南藩屬,繞一圈後,再走水路到江陽城。
雖會比預計晚上一個月左右,但總比被溫行之扣在幽州城要強吧?
”
淩畫:“……”
自然是要強的。
她看着宴輕,“那就這樣?
”
宴輕問,“你說呢?
”
淩畫歎了口氣,“我怕哥哥太過勞累了,畢竟我嬌氣的很。
”
“你知道就好,以後對我好點兒。
”宴輕丢下一句話,挑開車簾,又出去訓馬了。
淩畫撩開車簾,對着車外認真地說,“哥哥你放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
要給你生兒育女,還要一直陪你到白發蒼蒼,她有一輩子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