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珠定定看着大理寺東邊的牢獄。
一片敞闊的院子,筆直的夾道穿過最東面的房舍,一直蔓延到黑漆漆的所在。
像是暗夜中要吞噬人血肉的野獸。
她依稀又回到了前世,彼時她雙腳赤裸,腳底已經生瘡腐爛。
因為被用了刑,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皮。
每走一步都是鑽心的疼,左右兩邊的監舍中傳出了野獸般的嚎哭聲。
上一世她被自己的丈夫“大義滅親”親自送到了這裡,每一步都是恨。
不想重活一世,鬼使神差般又到了這裡,這一是自己主動進來保命。
“陳三,你帶人先把犯婦關起來,三天後過堂!
”
杜大人沒有耐性等,在他的眼裡沒有什麼侯府少夫人,也沒有什麼叱咤風雲的世子爺。
他隻關心案子,越是受害人死的離奇的案子,最好彎彎繞繞的,才能引起他的興趣。
杜大人将此間事情交代了後,命小厮将他的驢子牽走喂草。
他剛要轉身去衙門口帶着自己的兩個心腹仵作,再穿着黃馬褂去侯府給何姨娘驗屍,不想被身後的沈钰珠喊住。
“杜大人!
”沈钰珠定定看着杜大人挺拔威武的背影。
上一世,她也在京城生活過幾年,卻未曾和此人有過什麼交集。
重活一世,還是有些軌迹發生了變化。
京城裡好多之前不知道的,沒聽過的人,現在都成了她生活中重要的部分。
比如慕修寒,比如眼前這個長相陰柔,毒舌奸詐,卻很有正義感的男人。
她隻想搞清楚面前這個人到底是誰。
杜大人緩緩側過身,看向沈钰珠的視線帶着幾分鋒銳。
“怎麼?
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
沈钰珠不禁苦笑了出來,當真是三句不離本行。
她躬身福了福道“今夜的事情,钰珠很感激杜大人仗義出手。
”
沈钰珠這一點是真的感激他。
後來和她纏鬥的那些護衛一看就有古怪,那是沖着她這條命來的。
如果不是杜大人出手,此番她怕是就沒命了。
二來,他還派人救治了春熙,這件事情她連給他磕頭的心思都有了。
杜大人一愣,她這不是交待案情的。
他冷哼了一聲,淡淡道“不要以為你和我說幾句好聽的,我就放了你。
”
“在本官沒有查清楚這間案子之前,你便是犯婦,少套近乎。
”
沈钰珠微微一笑,固然此人說話着實可惡,不過也算是個真君子。
她又盈盈拜了下去笑道“可否問大人名号?
”
“大人與我有恩,我若是連大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着實不像話了些。
”
杜大人一愣,還以為她要再胡攪蠻纏說一些别的。
一般來他地盤兒上的犯婦,臨到頭都會胡攪蠻纏一氣。
不是哭鬧哀求,便是撒潑打滾,很少見到眼面前這種的。
到了這般境地,還能沉穩不亂,身上帶着幾分罕見的大家氣質。
他眉頭微微挑了起來淡淡笑道“呵呵!
好大的口氣!
一個階下囚罷了,還想要報恩本官?
”
沈钰珠擡眸定定看着他,也不惱。
“大人此言差矣,沒做過的事情我不會承認。
”
“我不是那個殺人的,自然也不是階下囚!
”
杜大人被沈钰珠的話頭狠狠堵了回去,眸色掠過一抹深邃。
“哼!
每個來這裡的人都說他們是好人!
最後一個比一個死相難看!
”
杜大人轉身再不看沈钰珠一眼,大步朝前走去。
赤色官服的袍角,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劃過了一道冷冽的光影。
隻是順着淩冽的晚風,傳來了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
“杜子騰!
可别記錯本官的名字,不然大刑伺候!
”
沈钰珠聽到這三個字後,頓時臉上的表情精彩了幾分,随後眉頭狠狠蹙了起來。
上一世,她在自己出事兒不久前,便聽得盧卓回來提及過一件事情。
他說江南出了一個清官酷吏,因為太過剛正不阿,得罪了無數權貴。
後來和陳國公府起了沖突,被陳國公設計陷害下獄,後被貶官流放。
流放的途中,走在半道兒被賊人亂刀砍死。
想必這後面的陰謀,令人不寒而栗。
後來杜家沒落,男女老少下場都不好。
那位姓杜的清官不會就是眼前這位剛正不阿,卻又腹黑毒舌的杜子騰吧?
沈钰珠的心思狠狠一動,不管怎樣這個人情,她得還給他。
隻是現下她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行。
一邊候着的差役,曉得今兒被杜大人帶進牢房裡的是永甯侯府少夫人,自然不敢怠慢。
在這死牢裡,找了一間還算能住人的獨立監牢,将沈钰珠送了進去。
不多時還送了微微有幾分發黴的被子,提着一隻食盒,一并送了進來。
那被子味道着實讓沈钰珠沒有辦法蓋在身上,飯菜她用銀針驗了毒後,勉強喝了一點兒粥。
如今命要緊,矯情沒什麼用。
她蜷縮在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