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娘這話出口，連夏曉蘭都被嚇到了。

　　魏娟紅不讓別人告訴石大娘真相，大家也都避而不談，隻當石大娘不知道。

　　夏曉蘭沒想到，石大娘眼盲心不瞎，居然早早知道了真相。

　　關慧蛾還不確定，石大娘這話還是沒說明白的。

　　“大姐——”

　　“你別說，我都曉得勒，都曉得！
當兵的就要保家衛國，這是石凱的命！
”

　　炮火又不長眼，總有人要犧牲，隻是不幸犧牲的是她家石凱。

　　石大娘語氣堅決，卻也不禁流淚。

　　當兵光榮，要不是石凱去當兵，她家的境況也不會改變，拖著呆傻的石平和瞎眼的老娘，就算不被欺負，家裡窮拖累多，石凱也不可能娶上婆娘。

　　石大娘的淚越流越兇，抓住關慧蛾的手卻很用力:

　　“沒有人欠石家，國家對得起我們，還有你們這些好心人，也對得起我們！
”

　　石大娘不是在開玩笑。

　　說到底，石凱是在任務中犧牲的，哪怕他為了救周誠，那也是石凱自己願意勒！
兩人是戰友，周誠必然是對石凱好，石凱才願意那樣做……石大娘喪子之痛以外，又替石凱驕傲，她兒子不是貪生怕死的慫包。

　　魏娟紅用袖子胡亂擦乾眼淚，“娘，您啷個說胡話！
”

　　聽這意思，婆婆早就知道真相？

　　魏娟紅的眼睛掃過關慧蛾和夏曉蘭，明明答應了不告訴她婆婆，私下裡偷偷還是說了。

　　夏曉蘭被那眼神瞧的不舒服:“魏嫂子，我們並沒有說過。
”

　　魏娟紅又怎麼肯信。

　　她哭的大喘氣，夏曉蘭再說啥都像是欺負人。

　　“娟紅，你要留在京城，老婆子厚著臉皮留下，以後我們就好好過日子。
工作有了，廠裡還要給分房子，你啷個還不滿意？
”

　　從偏遠的西南農村，到京城定居，就算是石凱還活著，都辦不到的事。

　　面朝黃土背朝天，是石家人的命，要是石凱去當兵，石家是沒有能力掙脫原有生活環境的。
或許石凱將來會平步青雲，在部隊成了高級軍官，自然帶著一家人脫離貧窮的農村。

　　但那是多少年後的事了！

　　石大娘也想象不出更好的日子得啥樣，她就知道人不能太貪心。

　　又不是周誠的錯，周誠同樣是執行上頭的命令。

　　周誠還捧著骨灰跪在她面前呢。

　　石大娘當時看不見，事後想起來，周誠真是個好孩子。

　　周家人也是好的，人家是什麼身份，不也順著娟紅的心意？

　　魏娟紅抽噎，顯然不認同石大娘的話:

　　“我寧願呆在村裡，隻要石凱還活著！
”

　　可石凱現在死了，不去救周誠就不會死，魏娟紅心頭的一口氣真是順不下去。
她也不是特別惡毒的壞人，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女人，現在鑽了牛角尖，年紀不大，沒有石大娘那種淳樸的豁達。

　　魏娟紅鑽了牛角尖，眼神直勾勾的很■人，關慧蛾都被她嚇了一跳。

　　夏曉蘭擋在了身前，“魏嫂子，你到底哪裡不滿意，提出來就是了。
就說這房子，上班到卷煙廠騎車要半個多小時，肯定不如你們去廠裡的房子方便，都在一個廠區裡。
當然，這隻是我們在替魏嫂子考慮，可能和你的想法不一樣，但你要不說出來，我們也不知道哪裡做的不夠好。
”

　　魏娟紅抽噎，“我不想搬。
”

　　“那便不搬吧。
”

　　什麼租金不租金的，別說夏曉蘭不缺那點錢，這房子本來就是周誠的，房租是左手換右手。

　　“工作呢，也不滿意？
”

　　夏曉蘭是盡量放緩聲音，其實她對魏娟紅已經不如剛見面時那麼喜歡。

　　魏娟紅想想卷煙廠的工作，看了關慧蛾一眼，毫不遲疑點頭:

　　“不喜歡。
”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工作？
”

　　夏曉蘭這反問，魏娟紅卻又說不出話來。

　　她本來也不是多有見識的人，隻知道卷煙廠的工作辛苦不夠體面，更好的工作什麼樣，也就是魏娟紅說的倒倒茶、送送報紙那種，輕鬆不要技術，這種活幹啥非得要高文憑的人乾？

　　夏曉蘭也頭疼的很。

　　心氣高並不可怕，怕的是能力配不上心氣，就會變成傳說中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魏嫂子，你的工作落實到卷煙廠，是因為那裡對技術要求不高，福利待遇還好。
如果你不滿意車間的工作，可以在空餘時間多多看書讀報，在工作期間表現的好，自然會得到晉升。
”

　　夏曉蘭把話說的很直白，魏娟紅自己肯努力，那將來就絕對不止是個小工人。

　　在85年，工人的身份其實是很光榮的，雖然辛苦，拿的工資卻比一般坐辦公室的都多。
魏娟紅想要當廠裡的幹部也行，努力提升自己，將來有大把的機會。

　　周家肯定會暗中照顧她。

　　夏曉蘭覺得很直白，魏娟紅不這樣想。

　　魏娟紅第一個想的是夏曉蘭說她文化低，這當然是事實，可被夏曉蘭這樣說出來，魏娟紅難以接受。
魏娟紅嘴皮顫動，又是羞又是惱的:“你不曉得！
”

　　“我不知道什麼？
不知道你想坐辦公室，認為替人沏茶倒水最輕鬆？
魏嫂子，你以為最輕鬆的工作，其實並不簡單，沏茶倒水裡不知有多少學問。
”

　　辦公室爭鬥哪裡是簡單的。

　　沏茶倒水就能討好領導了嗎？

　　沏茶時暖水瓶的口子不能對著客人，茶葉不能用手抓著放到杯子裡。

　　送報紙，要如何把報紙的順序給弄清楚，從上到下按重要到不重要的順序排列，方便領導閱讀。

　　時時刻刻讓領導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卻不高調邀功惹領導厭煩。

　　要想在辦公室中得到升遷，工作能力得出眾，還要會討人喜歡。
能做到這些的，哪個不是人尖子？
夏曉蘭不是瞧不起魏娟紅，她是覺得人應該清楚自己的能力，一時差點不怕什麼，努力進步就行！

　　魏娟紅想一步登天，可能嗎？

　　就算周誠對石家有愧疚虧欠感，夏曉蘭體諒周誠，感激石凱，才會發自內心對魏娟紅說這些。

　　但魏娟紅顯然不信。

　　也不知道，那個初到京城，還十分質樸魏嫂子，怎麼就變得如此難以溝通了。

　　連夏曉蘭都覺得難纏。

　　石大娘還堅持說要搬走。

　　這樣怎麼搬？

　　夏曉蘭和關慧蛾沉默著離開，開車的時候夏曉蘭就在想，她和周誠必須好好溝通，到底怎樣做，才算是幫助石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