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光榮還想繼續多聽一會兒，周誠卻無意考驗人性，沒等石大娘回答就敲響了方面。

　　 「大娘，您在家嗎？
我是周誠，回京城過來看看您！
」

　　 隔著一道門，魏娟紅幾乎跳起來。

　　 沒想到周誠來的這麼突然，剛才那些話周誠有沒有聽到？

　　 魏娟紅都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周誠聽見好，還是沒聽見好。
石大娘不像兒媳婦那樣患得患失，放下手裡的鞋墊就開門。

　　 門口站著周誠和邵光榮。

　　 「大娘，這是我朋友，他開車送我過來的。
」

　　 「哎，快進來，你們倆人都進來，外面天冷呢！
」

　　 11月底都穿大衣了，捲煙廠的效益好，單位的房子已經供上了暖，一開門就有一股熱氣往外冒。
邵光榮原本不覺得冷的，一對比就感覺到了溫差。

　　 客廳小小的，不算簡陋，就是個尋常人家樣子，櫃子上甚至還擺了台黑白電視機。

　　 邵光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日子過得並不算差啊，之前他還以為多可憐。

　　 邵光榮的視線和魏娟紅一碰，魏娟紅趕緊低下了頭。

　　 石大娘好似沒察覺暗潮湧動，熱情的招呼著他們快坐下，又叫魏娟紅燒水泡茶，周誠說隻要白開水就行，晚上喝茶睡不著覺，石大娘又說他提這麼多東西：

　　 「你呀，人過來就行，大娘好久沒見你勒，家裡啷個東西都不缺，你看見那電視，上個月你媽送來的，說你家裡用不著的，擔心我一個人在家閒得慌，給搬來這裡了！
」

　　 原來電視機是關慧蛾送的。

　　 周誠雖然不經常回家，卻知道家裡的黑白電視機幾年前就換了，哪裡有用不上的？

　　 應該是他媽怕石大娘收東西有心理負擔，才騙石大娘說是家裡淘汰下來的。
曉蘭說不管石家就撂開手了，關慧蛾也說不管，卻還是要替兒子操心。

　　 周誠沒戳穿他媽，「沒事兒看看電視也挺好的，就是您要注意下用眼睛，電燈這麼暗還納什麼鞋墊？
」

　　 說到鞋墊，還提醒石大娘了，她手上的一雙沒做完，屋裡卻存了幾雙做好的，拿出來都給周誠：

　　 「你試試，合不合腳。
」

　　 原來石大娘的鞋墊正是給周誠做的，周誠和家人對石家的照顧，石大娘也不知道能怎麼回報，想想周誠好像不缺什麼，納幾雙鞋墊是表達她的心意。

　　 鞋墊不值錢，這份心意卻很貴重。

　　 周誠也不見外，當下就把鞋墊換了一雙，在屋裡走幾步很認真說：「合腳呢，走路還挺舒服，腳不會在鞋裡打滑！
」

　　 石大娘眉開眼笑，能幫上點小忙她就挺高興。

　　 石大娘似乎從喪子之痛裡走出來了，沒避諱提起石凱，還說石凱的腳比周誠小一碼，以前她想給石凱納鞋墊都沒辦法，眼睛看不見呀。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聽大娘的話，你自己也要看開點。
你要有空呢就來看看大娘，部隊上能不能回家自己做不了主，大娘都曉得，別總想著石凱的事，石凱要能看見我們有今天的日子，不曉得多高興勒！
」

　　 邵光榮對石大娘都肅然起敬。

　　 別管石大娘心裡是不是真的不悲痛了，能說出這些話讓周誠安心，都是善良寬厚的人。

　　 周誠也知道。

　　 他也不敢在石大娘面前表現的多悲痛，他和石家本來沒牽連，石凱的犧牲卻讓他和石家人有了羈絆，有時需要彼此鼓勵才能攜手走出傷痛。

　　 總是沉湎於悲傷的氣氛，生活還用不用幹正事了？

　　 「大娘，我都知道，您也要好好保重身體，好日子在後頭呢，您也要多享幾年福！
」

　　 石大娘點頭，「是勒，我要把大寶和小寶都帶大，還有好多年呐。
」

　　 石大娘和周誠一直說話，魏娟紅都沒混上說話的機會，在旁邊乾著急。
周誠剛才難道真沒聽見她的話？
她寫給周誠的信，也不知道有沒有送到周誠手裡。

　　 好不容易周誠來了趟家裡，魏娟紅不想錯過機會。

　　 等周誠和邵光榮說要走，魏娟紅趕緊把自己皮鞋穿上，「娘，外面都下霜了冷的很，您在家裡看著點孩子，我下樓送送周營長。
」

　　 沒等石大娘拒絕，魏娟紅就站到了門外邊。

　　 邵光榮低下頭掩飾住諷刺的笑容，周誠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變化。

　　 石大娘扶著桌子站著，「你別和周誠說太多，外面天那麼冷，別耽誤周誠回家去。
」

　　 石大娘仿佛話裡有話，魏娟紅心煩意亂。

　　 「大娘，我回去了，下次又來看您。
」

　　 周誠和邵光榮走在前面下樓，魏娟紅踩著皮鞋噠噠噠跟在後面。
一直跟到停放車子的地方，魏娟紅拖不下去才開口：

　　 「周營長，我給你寫信是不是打攪你了？
我沒別的意思，我們家在京城也不認識別人，遇到的很多事不曉得和誰說——」

　　 周誠忽然打斷她，「魏嫂子，你是說在京城生活不習慣？
那你是想回老家去麼，雖然是挺麻煩的，不過我能試一試。
」

　　 魏娟紅都傻了。

　　 她根本不想回老家去。

　　 見識了京城的繁華，窮縣城有什麼好待的！

　　 她隻是想和周誠訴訴苦，說說換崗位的事，哪知周誠張口就說送她回老家。

　　 是的，沒說送石家人回老家，隻說送她！

　　 魏娟紅嚇壞了，周誠卻已經打開門上車，「魏嫂子趕緊上樓吧，外面天氣冷。
你以後也別給我寫信了，有事可以托我媽轉告，我在部隊裡也不總待在一個地方，你寫的信可能寄不到。
」

　　 魏娟紅鬧了個大紅臉。

　　 黑暗中，她好像聽見邵光榮的笑聲，火燒屁股一樣返身往樓上跑。

　　 邵光榮發動車子，真是忍不住想笑，「誠子哥，對不住啊，我不是不尊重烈士家屬，我就覺得這人真有意思。
你怎麼不答應人家的要求，給換個崗位？
我剛才瞄了一眼她丟在桌子上的文件，那字寫得難看不說，錯別字一堆。
「

　　 「我就算給她換一百個崗位，她自己不吃苦不鑽研，也不可能幹得長。
」

　　 聽魏娟紅的話，周誠就知道這人心還沒定。

　　 就算是大學生畢業後由國家分配工作，也是分配到哪裡就在哪裡，日後有沒有機會往上升，或者調到別的單位都要靠自己努力。

　　 魏娟紅一直挑剔工作，卻不想她這份工作有多少人想要而不得。

　　 周誠像個老媽子一樣從頭操心到尾，魏娟紅不會感激，還會挑剔。
要真為了石家好，他必須拒絕魏娟紅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