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世德放假更早一些，昨晚顧美雲就和他說了，要搞衛生，他起了個早，開始擦桌子擦玻璃拖地，顧美雲還在睡覺，年關銀行很忙，她累死了。

　　等她睡醒起來，見屋子裡搞得幹幹淨淨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就去打了盆水，也想幹活，被宣世德攔住了，“我幹就好，你歇着吧。
”

　　“那我出去趟，順便買菜回來，中午我做紅燒肉吃。
”

　　顧美雲也沒堅持，她準備還錢給江小暖，這些天都很忙，一直抽不出時間來，她就放在抽屜的盒子裡，她和宣世德的工資，都放在盒子裡，兩人一起用，不分彼此。

　　“少買點肉，我不吃，你吃就好。
”

　　宣世德憨厚地笑，說出的話卻讓顧美雲皺眉，每次都這樣，她去買肉，宣世德都說自己不吃，讓她一個人吃，還說他在單位天天吃。

　　但顧美雲清楚，宣世德在單位肯定舍不得吃肉，都打的最便宜的菜，天天做體力活，那麼累，不吃肉哪吃得消？

　　而且她一個人吃肉，宣世德吃白菜，她能吃得下？

　　所以顧美雲索性也不吃肉了，跟着宣世德一起吃鹹菜，減肥倒是蠻靈光的，才短短幾個月，她就掉了二十斤肉，以前買的衣服穿着都空蕩蕩的了。

　　“要吃就一起吃，都過年了，怎麼還不吃肉？
你别管了，我做了就吃，要不然我會生氣的。
”

　　顧美雲不高興地沉了臉，家裡都一個月沒開葷了，她嘴裡也淡的很，甚至還想吃以往不吃的肥肉了，肚子裡油水太缺了。

　　宣世德一看她生氣，忙妥協了，賠着笑答應了，心裡卻想着，回頭少吃幾塊，省下來給媳婦吃，他反正不饞肉的。

　　顧美雲這才笑了，扯開抽屜去拿錢，剛發的年終獎，還有那五十塊，都在盒子裡，加起來應該有一百多，可盒子裡卻隻剩下一張十塊，還有些零散的鈔票，統共也沒二十塊。

　　“盒子裡的錢呢？
”

　　顧美雲失聲叫了起來，臉色很難看，她還想多買些肉的，可這麼點錢，連年都過不下去了，過了年就要交房租，一交就是半年，這點錢連房租都交不起。

　　下次發工資還要一個月，這一個月怎麼過？

　　宣世德剛打了一盆水進來，看到空空如也的盒子，他眼神有些閃爍，小聲道：“我拿了。
”

　　“這麼多錢你全拿了？
我們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

　　顧美雲第一次生氣了，以前宣世德拿錢，她從沒生氣過，可現在不一樣，有五十塊是别人的，她現在拿什麼還錢？

　　“還有十幾塊，省省就夠了，你吃肉，我不吃。
”

　　宣世德聲音更小了，見顧美雲面若冰霜，便解釋道：“我媽那邊年貨都沒買，我是大哥，總不能不管他們，美雲你别生氣。
”

　　“他們沒買年貨，我們就買了嗎？
你看看家裡有什麼？
連一根蔥都沒有，宣世德，在你心裡，我算什麼？
我就是銀行嗎？
而且你知不知道，這裡面的錢是别人的？
我要還給人家的，你現在讓我怎麼還？
”

　　顧美雲又氣又委屈，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她不是心疼錢，她就是氣宣世德根本沒真心為這個家打算過，她更氣自己的生活，過得一塌糊塗，被她媽說中了。

　　她想争口氣，讓她父母和哥哥都刮目相看，想證明自己的選擇沒錯，她嫁給宣世德是正确的，她肯定能把日子過好。

　　可現在……她絕望了。

　　她努力地向上爬，宣世德和他的家人，就像是長了八隻觸手的章魚一樣，使勁地拽她下來，還要把她往泥潭裡按，她喘不過氣，快窒息了，宣世德也不來救她，還幫着家人一起欺負她。

　　“宣世德，你為什麼要欺負我？
你到底想不想和我過了？
拿這些錢的時候，你怎麼不問問我？
你一點都不尊重我，這錢是我借别人，你讓我拿什麼還？
你說啊……”

　　顧美雲歇斯底裡地叫着，她崩潰了，信念一瞬間就倒塌了，什麼未來，什麼紅燒肉，都統統見鬼去吧！

　　她現在隻想要五十塊錢，她要還給江小暖，她要的是她的尊嚴。

　　宣世德慌了，結婚到現在，顧美雲頭一回鬧，他不知道盒子裡的錢是借的，知道就不拿了。

　　“我不知道，我這就是去要回來，美雲你别哭，都是我的錯，我現在就去要。
”

　　宣世德懊惱地拍了自己幾下，以前他都在抽屜裡拿錢，習慣了，昨天他媽來哭訴，說家裡揭不開鍋了，他心裡一軟，就把抽屜裡的錢給了他媽，早知道他應該問問美雲的。

　　“你去拿，現在就去拿，快去啊！
”

　　顧美雲瘋了一樣叫，聲音都啞了，“一分都不少，全都拿回來，快去！
”

　　“我去拿！
”

　　宣世德吓了一跳，從未見過顧美雲這麼生氣過，他更慌了，急匆匆地出了門。

　　顧美雲絕望地趴在桌上哭，桌子是宣世德自己做的，很小，也沒刷漆，還有些翹腳，小心點還是能用的，但今天的顧美雲心情太糟糕了，大半個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哭，她要好好哭一場，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

　　可沒多會兒，她的哭聲就被打斷了。

　　咣當一聲，顧美雲整個人都摔在了地上，桌子也倒了，這麼一張翹腳桌，支撐不了顧美雲的重量，連人帶椅子，全摔了。

　　椅子還砸在了顧美雲身上，很疼，卻不如她的心疼。

　　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倒在地上的破桌子，還有簡陋的小屋子，連一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她小時候家裡條件最差的時候，都沒住過這麼差的屋子。

　　絕望如同潮水一般，席卷了全身，充斥了整個屋子，顧美雲失聲痛哭。

　　她真的錯了嗎？

　　她開始懷疑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顧美雲平靜下來，她等宣世德回來，也許那些錢能要回來呢？

　　她不能隻憑一件事就否定丈夫，更否定自己的眼光，她要樂觀一些。

　　顧美雲扶起了桌子，勉強支撐好，小腿有個傷口，腫了，是椅子砸的，不是很疼，可顧美雲卻很難受，她竟然在自己家裡，被一張翹腳桌子害的受了傷，說出去都沒人同情她，單位的人隻會笑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