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倆老太太慢悠悠地去了商務部家屬樓，江小暖和她們說，紀玉梅和烏吉明非常恩愛，周末早上都會一起去菜市場買菜，再散步回家，烏吉明掌廚，做出美味的飯菜，然後一家四口享用。

　　這十幾年來，都是這麼過來的。

　　轉了兩趟公交車，到了家屬樓大門口，今天太陽很好，很早就出來了，冬日暖陽，大門口有不少人曬太陽，基本上是退休大爺大媽們。

　　搬了椅子出來坐着，順便聊天吹牛，退休生活有滋有味，也是家屬樓的廣播站，很多八卦新聞，都是從大門口開始傳播的。

　　門口已經坐了十來個廣播員，有大爺，也有大媽，十分熱鬧。

　　江老太從包裡抓出一把瓜子，走了過去，手腕上的金手镯亮閃閃的，在陽光下十分打眼。

　　“走得吃力了，歇歇。
”

　　江老太笑呵呵地打招呼，幾個大爺大媽都挺熱情，還讓出椅子，老太太也沒客氣，一屁股坐下了，還招呼周阿嬷。

　　“吃瓜子，我自己炒的五香瓜子，香的很。
”

　　江老太從包裡抓出瓜子，分給大家夥吃，吃人嘴軟，很快她就和這些人打成一片了。

　　“我去看我遠房表姐，有幾個月沒見了，前些天打電話和我訴苦，哭得怪造孽的，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可我表姐兒子搬家了，我給忘了，跑到原來的地方，新家還要過去幾個弄堂，走得吃力死了。
”

　　江老太瞎話張口就來，憑空就捏造出了個遠房表姐。

　　周阿嬷默默聽着，這江老太婆确實有和群衆打成一片的本領，她就沒這個本事，所以路上她就和江老太商量好了，在外面她不說話，讓江老太打前鋒。

　　“你表姐為啥哭？
和兒媳婦吵架了？
”

　　幾個大媽一下子來了興緻，她們最喜歡聽的就是婆婆兒媳鬧事的新聞了。

　　江老太拍了下大腿，又撇了下嘴，才說道：“主要還是兒子不争氣，兒媳婦畢竟是外人，我表姐也沒指望兒媳婦多孝順，我那個外甥……啊喲，真不是個東西，我表姐白養他了。
”

　　“娶了媳婦忘了老娘？
”有人問。

　　“何止哦，你們是不知道，我這外甥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就跟戲本裡唱的周文賓一樣，還是高中生呢，這麼标緻的後生，你們知道他娶了個什麼樣的老婆？
”

　　江老太繪聲繪色地說着，把一衆人的興趣都勾了起來。

　　“娶了個相貌不好的？
”

　　“脾氣不好？
”

　　“家世差？
”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興緻勃勃，都在猜想江老太的外甥到底娶了個什麼樣的女人。

　　吊足了大家胃口，江老太才說道：“家世倒是蠻好的，我外甥媳婦父母都當幹部，我表姐和表姐夫都是普通人，家境不太好的，但也不算特别差，我這外甥媳婦……啊喲，長得就跟那山寨大王一樣，我見過一回，和我外甥站一起，就像是鮮花插牛屎，沒法看。
”

　　大家的表情頓時古怪了，不約而同想到了家屬樓新搬來的烏吉明夫婦，原來這樣的夫妻組合還挺多的嘛。

　　果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

　　江老太又說道：“這女人長得醜就算了，脾氣還大，動不動就砸東西，對我表姐也大呼小叫的，沒一點尊重，我表姐天天受氣，唉，真是造孽。
”

　　“你外甥為什麼要娶那樣的女人？
”

　　江老太嗤了聲，鄙夷道：“貪圖嶽父安排的好工作呗，反正我這外甥不是個東西，我表姐白養這個兒子了。
”

　　大家夥都挺感慨，有人說道：“你這外甥也太不像男人了，為了個工作娶那樣的老婆，還委屈自家老娘，真不是東西。
”

　　“話不能這樣說，各取所需嘛，不娶這樣的老婆，哪來的好工作，就像咱們樓裡的那兩口子。
”

　　大家一聽就心領神會，暧昧地笑了。

　　“你們這也有這樣的人？
說來聽聽。
”江老太立刻八卦地問。

　　有人就說起了烏吉明夫婦，江老太聽得津津有味，還問：“那個老婆肯定沒我外甥媳婦醜，男人也沒我外甥标緻。
”

　　“那你可錯了……”

　　“噓！
”

　　有人警告，還擠了擠眼，大家頓時噤聲。

　　“别說了，人家買菜回來了。
”

　　江老太立刻擡起頭，想見識下那個紀玉梅，究竟有多醜。

　　周阿嬷躲到了江老太背後，露出了半邊臉，其實就算她現在站在烏吉明面前，這王八蛋應該認不出她了。

　　經曆過這麼多年的折磨，她已經大變樣了。

　　一對男女遠遠地走了過來，男人長身玉立，提着一籃子菜，穿着中山裝，上衣口袋插了支鋼筆，戴着眼鏡，全身都透着儒雅。

　　女人個子和男人差不多，但比男人壯，還黑，女性特征很不明顯，這兩人走在一起，不管粗看還是細看，都會以為是兄弟。

　　這兩人正是烏吉明和紀玉梅，兩人有說有笑的，紀玉梅空着手，手臂擺動幅度很大，她不僅長得像男人，走路比男人還粗犷些。

　　漸漸走近，江老太看得越來越清晰，嘴也張得越來越大，眼神震驚，内心波濤洶湧。

　　周阿嬷淡定的表情，也出現了龜裂，她終于明白江小暖昨天為什麼是那個表情了。

　　這何止是一言難盡？

　　簡直就是世紀災難。

　　周阿嬷心裡的怨恨，突然淡了許多，這麼多年來，烏吉明過得也不容易啊。

　　天天晚上被這麼一個女土匪欺淩，烏吉明心裡的陰影，估計比太平洋還深一些，周阿嬷笑了笑，心裡痛快了許多。

　　“紀部長買菜回來了啊。
”有人打招呼。

　　“嗯。
”

　　紀玉梅點了下頭，依然背着手，官味十足。

　　烏吉明卻很親民，和一衆人打招呼，眼神在周阿嬷處掠過，并沒停留，他壓根沒認出來，這麼個幹瘦蒼老的老太婆，會是曾經那個珠圓玉潤貴氣逼人的周家二小姐。

　　“烏主任買了什麼菜啊？
”

　　“蝦和大排，玉梅喜歡吃大排，孩子喜歡吃蝦。
”烏吉明笑眯眯地回答。

　　“烏主任廚藝好的很，做菜那個香味，勾得人口水直流。
”有人拍了記馬屁。

　　其他人也跟着吹捧了幾句，烏吉明一直都面帶笑容，看起來很好相處的樣子，紀玉梅卻顯得有些不耐煩，大步走了，還扭頭催道：“快點！
”

　　“來了！
”

　　烏吉明應了聲，和一衆人禮貌地笑了笑，小跑着跟了上去，還低聲說了幾句好話，兩人上了樓。

　　目瞪口呆的江老太，這才說道：“這何止是鮮花插牛屎啊，這是牛屎煮大排呢，臭烘烘的，這男人是眼神不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