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陸寒年回來吃飯，江小暖說了陸懷年的事，他很平靜，繼續吃着飯，過了會兒，才說：“明天我去醫院，你别去了。
”

　　那個不争氣的東西得的是傳染病，他擔心會傳染給媳婦。

　　“一起吧，畢竟是你親弟弟，他在這世上也隻有你一個親人了，别讓外面的人說閑話。
”江小暖勸道，口氣很平和。

　　或許真的是境界不一樣了吧，江小暖現在的心态比以前平和了許多，沒那麼多戾氣了，剛重生回來時，她恨不得讓所有對不起她的人去死，現在她卻能原諒很多人。

　　楊老夫人說，報複仇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過得比仇人好，讓仇人天天都仰視你，羨慕你，嫉妒你，這樣才是最痛快的。

　　江小暖以前不理解，她覺得讓人死才是最痛快的，現在她能理解了。

　　陸寒年還想勸，江老太說道：“你們一起去，小暖怎麼說也是嫂子，都要死了，不能不露面，剛剛我和小暖還說，要給陸懷年挑塊好點的墓地，喪事也得操辦得像樣點兒，畢竟你們現在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外面好多雙眼睛盯着呢。
”

　　陸寒年想說他不在乎，江小暖勸道：“我們是不在乎，但你明年不是還要競選傑出青年企業家嗎？
去年你選上了，有好多人紅眼病，肯定在千方百計地挑你刺，反正快死了，咱們還是做得周全些，免得因小失大。
”

　　不隻是陸寒年要競選傑出青年企業家，她也想搞一點好聽的頭銜，沒辦法，華夏就是這樣的國情，就連皮包公司都要搞噱頭呢，更何況她和陸寒年的都是正經企業，肯定要好好包裝一下的。

　　雖然她瞧不上這種，但不得不承認，有頭銜後，很多事都好辦了，效率大大提高，掙的錢也更多了，這就是良性循環，她肯定不能和鈔票過不去。

　　陸寒年點了點頭，“行，明天一起去。
”

　　媳婦說的對，今時不同往日，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事，得替媳婦和孩子着想。

　　江小暖笑了笑，給他夾了一大塊紅燒肉，又給兩個孩子也夾了，還有她爹江大寶，這也是個大寶寶。

　　第二天，他們起了個早，全副武裝去了醫院，口罩都戴了三層。

　　高醫生帶他們去了陸懷年病房，一邊走一邊說：“病人情況很不好，他想見你們，其實他能拖到現在，多虧用的是進口好藥，否則拖不了這麼久。
”

　　陸寒年雖然不待見這個弟弟，但醫藥費上并不摳索，讓醫生用最好的藥，可惜陸懷年太嚴重了，就算是最先進的藥，也隻能吊一兩年。

　　江小暖歎了口氣，說道：“他是我丈夫的親弟弟，雖然不争氣，可畢竟是血親，隻要有一絲希望，我們肯定不會放棄的。
”

　　陸寒年嘴角抽了抽，朝媳婦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沖高醫生點了點頭。

　　江小暖有點心虛，昧着良心說話真的不好受，她其實巴不得陸懷年早死早超生的。

　　高醫生很感動，還安慰他們：“你們已經仁至義盡了，花了這麼多錢，普通人家是支撐不起的，說句不好聽的，我從醫二十多年，見過的病人家屬太多了，大部分是好的，可也有些人實在是一言難盡。
”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這話也在情理之中，可有些老人才剛得病，還不是絕症，兒女就不肯醫了，硬要出院，拖回家等死，他苦口婆心地勸都沒用，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些不孝兒女拉着絕望的老人走。

　　像陸寒年夫婦這樣的家屬真的很省心，醫生最喜歡這樣的家屬，不幹涉治療，也不鬧事，特别好說話，出錢也大方，要是所有病人家屬都是這樣的态度，醫生可太欣慰了。

　　病房到了，高醫生讓他們換上防護衣服，這才推開門。

　　看清床上的人，江小暖吓了一跳，如果不是胸膛那兒有輕微的起伏，她會以為是骷髅，完全認不出是個人。

　　江小暖皺緊了眉，沒靠近，她看不了這樣的，心裡不舒服。

　　陸寒年走近了病床，叫了幾聲，陸懷年睜開眼，眼神沒有焦距，過了許久才對準了，看清了陸寒年的面目，他面上有了些歡喜，激動地張開嘴，咕噜了幾聲，聽不清在說什麼。

　　“哥……我……我要死了……”

　　陸懷年費勁地說着，每說一個字都用了他所有的力氣，這些天他一直在反思自己的過去，他怎麼就混到現在這個地步了呢？

　　他想了許久，終于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他是自作自受啊。

　　可已經晚了，他活不了了，就算他想改好，也來不及了。

　　陸寒年眼神憐憫，這個弟弟其實他還是有一點感情的，畢竟小時候的陸懷年還算可愛，也沒長大後那麼讨人嫌，可越長大越讨人煩，最後變成了個社會渣渣。

　　“安心去吧，我會給你挑塊好的墓地。
”陸寒年盡量放柔聲音。

　　畢竟人都快死了，過往的種種恩怨，也随風飄散了。

　　“謝謝……哥……我後悔，我好後悔……”

　　陸懷年流下了渾濁的淚水，他真的好後悔啊，如果他能和哥哥一樣上進，不和那些狐朋狗友們鬼混，他現在或許也和哥哥一樣功成名就，家庭幸福美滿了。

　　他緩慢地移動着眼睛，看到了門口站着的江小暖，和十八歲時并沒區别，他突然羞愧了，啞聲道：“對……對不起……”

　　他不應該起那樣的心思的，他真不是個東西啊。

　　還有吳小月，陸懷年也很愧疚，可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哥……我……要走了……”

　　陸懷年聲音越來越低，眼神也漸漸渙散，最後一切歸零。

　　陸寒年歎了口氣，心裡也沒有太大的波瀾，這一天早就預料到了，人之将死，到底是悔過了的，希望這個不争氣的家夥，下輩子能當個好人吧。

　　江小暖沖屍體鞠了一躬，和陸寒年出去了，這種傳染病的屍體，必須讓醫院聯系火葬場，得特殊處理。

　　火化很快，當天就好了，陸寒年買了個精緻的骨灰盒，因為陸懷年打小就喜歡漂亮的東西，他還在骨灰盒裡放了幾盤鄧麗君的磁帶，也是陸懷年最愛的。

　　墓地在青山綠水中，風景很好，陸寒年不想讓陸懷年埋在陸志國那兒，陸志國這人壞透了，還是隔開吧，或許陸懷年下輩子能變好。

　　墓碑前放了一束菊花，孟凡也來了，他和陸懷年畢竟以前是好兄弟，後面雖然淡了，可人都死了，還是來拜一拜吧。

　　“唉，下去做個好人吧，别再賭了！
”

　　孟凡倒了杯酒，長長歎了口氣，心裡很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