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臉色終于變了，委屈地看着桑華，質問道：“隻因為外人的幾句話，父親就不信我，難道我在父親心裡，還比不上外人嗎？
”

　　桑華更失望了，老大居然對他用攻心計，可笑他以前還覺得老大是純孝之人，他生病時，老二老三都隻是來看一眼，就顧自去玩了，隻有老大衣不解帶地在醫院陪護，醫生護士都誇老大孝順純良，連港城的媒體都大肆報道，老大的好名聲也傳遍了全城。

　　生意夥伴們看到他，都會誇贊老大，說他福氣好，有個孝順能幹的兒子，當時他聽了特别自豪，也覺得自己福氣好，可現在想起來，竟毛骨悚然。

　　老大在醫院陪護的事，媒體怎麼會知道的？

　　他住的醫院是頂級私立醫院，保密性極強，醫生護士不會在外面亂嚼舌根，所以這事除了老大自己外，誰還會去外面說？

　　老大玩的一手好心計啊，連他都給騙過去了，真以為這畜生有多孝順。

　　現在想想，老二老三的反應才比較正常，這倆兔崽子确實不懂事，可從小到大都是如此，隻知道問他要錢，除了要錢時會孝順些，其他時候連理都不理，能去醫院看他一眼就很不錯了。

　　但這倆兔崽子向來如此，沒好過，也沒變壞過，也沒沾上不良惡習，桑華現在竟覺得挺欣慰，至少比其他人家的纨绔子弟強一些，有些朋友的兒女，五毒俱全，都不像個人了，比起這些逆子，老二老三還是很不錯的。

　　桑華朝二少爺和三少爺看了過去，眼神竟慈祥了些，心裡還有些自責，這些年他對這倆小子确實失職了些，總是打擊他們，拿老大和他們比，倆小子變成現在這樣，他也有責任。

　　二少爺和三少爺齊齊抖了抖，後背發涼，并不覺得受寵若驚，隻有驚吓，爸爸看他們的眼神，從來都是生氣和失望，什麼時候慈祥過？

　　老頭子不會是氣成失心瘋了，要拿他們開刀了吧？

　　桑華轉而看向大少爺，眼神冰冷，姜是老的辣，大少爺就算再狡猾，在桑華面前也隻能甘拜下風。

　　“老大你不用激我，如果你好好交代，看在你母親的份上，我還會救你，但如果你還不肯承認，就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了。
”桑華冷聲提醒。

　　他現在隻想老大承認做錯了事，然後一起想辦法解決困難，天無絕人之路，一定會有辦法的。

　　但現在老大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太讓他失望了。

　　“我母親？
她被您抛棄了後，吃了多少苦您知道嗎？
您知道她是怎麼撫養我長大的？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還帶了個孩子，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她能怎麼活？
”

　　大少爺突然笑了，面容扭曲，眼神瘋狂，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事已至此，他沒必要再裝了，這些年他裝斯文人，他也倦了。

　　“你撇下我媽和我逃了，我媽為了養活我，她隻能去賣身，哈哈，這是一個女人最後的辦法，哪怕我媽再不情願，她也隻能賣，因為她還有兒子要養，這都是你作的孽，你有什麼資格提我媽？
她是你害的！
”大少爺瘋狂地咆哮，二十幾年的憤怒，全在這一刻爆發了。

　　從小他就怨恨父親，如果不是父親抛棄了他們，他和媽媽又何至于過得那麼苦？

　　媽媽做那種營生，被人瞧不起，街坊鄰居甚至當面沖他們吐口水，小孩也都欺負他，他和媽媽隻能忍耐，總算有一天，媽媽和一個湘西的商人在一起了，那個商人是媽媽的恩客，很喜歡媽媽，願意娶她當小，也願意接納她。

　　他和媽媽都很歡喜，以為從此以後就能過上安定生活了，可事實卻是，他們從一個火坑跳進了另一個火坑，那個湘西商人喜新厭舊，還有個善妒的大老婆，等媽媽失了寵後，就随便想了個理由，将媽媽賣去了大山裡，幸好他和媽媽一直沒分開。

　　娶媽媽的男人沒文化，是個老光棍，家裡很窮，但他人很好，在大山裡的生活，是他和媽媽最平靜的日子，雖然媽媽不喜歡老光棍，可很感激他，所以安心地和他過日子。

　　他也在大山裡認識了不少夥伴，他們住的寨子裡，大部分是苗人，也有漢人，相處很和睦，老光棍就是漢人，他和村民關系都很好。

　　繼父提醒他，不要和大山裡的黑苗們接觸，就算看到了也不要理，會帶來災禍的。

　　他也因此對那些傳說中的黑苗十分好奇，有一次趕集，他認識了個漂亮的苗女，和他年紀差不多，苗女叫花姑，笑起來很美，唱山歌比百靈鳥還動聽，一來二去，他和花姑成了好朋友，還私訂了終身，後來他才知道，花姑就是繼父說的可怕的黑苗人。

　　他覺得繼父有點危言聳聽，花姑那麼漂亮那麼膽小，一點都不可怕，所以他完全沒當回事，一直和花姑偷偷來往，還打算等長大後，就去花姑家提親，他要娶花姑。

　　可幸福的生活總是太短，繼父上山采藥摔下山崖，當時人就沒了，媽媽受不住打擊，也病倒了，纏綿病榻，沒拖幾個月就走了。

　　臨終前，媽媽和他說了他的身世，讓他想辦法去港城找親生父親，還給了他一塊懷表，裡面是他們的全家福，就算生活再苦，媽媽都沒賣掉懷表，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和父親團圓。

　　“我媽媽直到死，都沒等到你去接她，你卻在這邊娶了妻子，還生了孩子，過着惬意的好生活，這些年來，你有沒有想過我和媽媽？
你沒有，你早就忘了我們！
”

　　大少爺步步緊逼，就像審問犯人一般，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隻是為了活下去罷了，有什麼錯？

　　桑華心裡内疚，這件事是他的錯，哪怕當年是陰差陽錯，他也有責任，确實應該回内陸尋找他們母子。

　　“就算這件事我對不起你們，可你為什麼要殺人？
”

　　大少爺獰笑了幾聲，嘲諷道：“我沒殺人，我從來沒親手殺過人，外人說幾句話，你就信了？
我跟你說，我沒殺過人！
”

　　桑華半信半疑，難道他真冤枉了老大？

　　江小暖插話道：“就算你沒親手殺人，但那個女人肯定是因為你死的，否則她不會下這麼毒的血盅。
”

　　大少爺冷笑，反問：“那又如何？
反正我沒親手殺人。
”

　　他隻是冷眼旁觀罷了，當時那種情況，他沒辦法，除非他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