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四周都是空曠之地,等馬車走了一會兒,周圍便逐漸變成了密林,那林影綽綽之下,月色皎潔,安靜得隻能聽到車輪碾動的聲音和馬蹄聲。
汪茵扯着車簾子,還能瞧見外面黑漆漆的天色。
前面謝雲宴騎着馬雖然瞧不太清楚臉色,可汪茵總覺得他身上冒着一股生人勿進的冷氣。
“謝六這是怎麼了?
瞧着跟誰招惹他了似的。
”
蘇錦沅靠着窗邊朝前看了一眼,就見之前還慵懶靠在馬車裡一副眉開眼笑的人,這會兒扯着缰繩騎在馬上。
哪怕看不清楚他神色,卻也能從他微垂着的腦袋瞧出一股委屈和郁氣來。
蘇錦沅有些猜到他怎麼了,忍不住就生出些好笑來,眼眸微彎着說道:“别理他,他剛跟陛下吵了一架,心情不好。
”
“啊?
”
汪茵驚愕回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跟陛下吵架?
”
蘇錦沅見她瞪圓了眼的模樣,放下車簾說道:“還記得宮宴上有人陷害蕭家的事情嗎?
”
“阿宴找到了些證據,證明黃颉身後還有旁人,便帶着東西進宮去找陛下想要繼續追查此事,可陛下卻覺得黃颉已死,不想再查下去,也覺得阿宴太過不依不饒。
”
“陛下不肯徹查,阿宴又脾氣急,就跟陛下起了争執,負氣出宮。
”
汪茵滿臉恍惚,她還第一次知道有人敢跟皇帝吵架,還能活着出來的,這謝雲宴果然是個牛人。
“那陛下沒有動怒嗎?
謝六居然沒缺胳膊斷腿地從宮裡出來?
”
汪茵突然想起剛才元福急匆匆地叫她出京的事情,睜大眼說道,“對了,你不是說要明後天才走嗎,現在卻連夜出城,該不會是逃命的吧?
”
蘇錦沅被汪茵這猜測給逗笑,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陛下動了大怒下旨要嚴懲阿宴,我們隻好倉促出城。
”
汪茵:“……”
蘇錦沅可憐巴巴地歎口氣:“阿宴惹了大禍,陛下說不定還派了追兵,待會兒要是他們追上來了,你記得逃命,别管我。
”
“……”
汪茵一臉的一言難盡,朝着蘇錦沅就翻了個白眼,“你把我當傻子哄呢?
”
要真逃命,他們還能這麼慢悠悠地走着?
而且蘇錦沅哪有時間讓元福去找她,還将她也給帶出城來?
再說她可是知道蘇錦沅有多在乎蕭家那些人,她哪有可能出城逃命卻撇了那些人,她就是傻子也沒這麼好糊弄。
蘇錦沅見她不上當,不由笑出聲,旁邊的珍珠和紅豆也是噗哧笑得歪來倒去。
汪茵滿是無奈,瞪眼道:“到底怎麼回事啊,好端端的連夜出城。
”
“剛才我出來的時候我爹還滿臉驚疑呢,要不是元福去接的我,他又親自派了人送我出來,都以為是誰冒充的蕭家人想要綁了我呢。
”
蘇錦沅也沒再開玩笑,倚在車壁上說道:“沒騙你。
”
“阿宴的确是跟陛下起了争執,陛下礙着宮宴上救命之恩,不好傷他性命,不過稍後可能會下旨禁足,免得他再去追查黃家的事情。
”
“他還要趕去江南祭拜他父親,我去江南也耽擱不得,怕晚一步就被留在京中,所以隻能連夜離京了。
”
汪茵見她說得正色,忍不住道:“還能也行,那謝六豈不是抗旨?
”
“哪來的旨?
”
蘇錦沅淡聲說道,“我們離京之前,聖旨又還沒到,離開京城之後,一時半會兒收不到京中的消息也很正常。
”
此去江南山高水遠的,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走的哪條路,謝雲宴大可推說他沒收到京中的消息,也不知道禁足之事,至于之後的事情。
除非慶帝下旨強行要謝雲宴回京,甚至因此追究于他。
否則山高皇帝遠的,誰能奈何得了謝雲宴?
汪茵聽着蘇錦沅的話一時無語,要說她這話對吧,好像對陛下有些不敬,可要說不對吧,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謝雲宴離京是在聖旨下來之前,誰能說他抗旨了?
不得不說,謝六把這漏子鑽得讓人無話可說。
汪茵知道蘇錦沅他們不是會胡來的人,哪怕感覺到這事有些奇奇怪怪的,而且謝雲宴南下也未必那麼簡單,她也沒有多問,反正蘇錦沅不可能害她就對了。
她隻是滿臉好奇:“那個黃颉真是受人指使?
”
蘇錦沅嗯了聲。
“是誰啊?
”
“應該是豫國公,或者徐家吧。
”
汪茵眨眨眼,有些恍然地說道:“是他們啊,難怪陛下不肯追究了。
”
這豫國公是慶帝倚重的老臣,徐崇山早前雖然被廢了閣老之位,兩個兒子也一死一廢,可耐不住徐家盤踞朝中多年,早已經根深蒂固枝繁葉茂。
徐家雖然受了打擊,卻也還是大族,慧妃和四皇子也未曾犯過大錯,先前徐家的事情上,慶帝就未曾斬草除根,顯然是還不到時候。
他自然不願意讓謝雲宴查下去。
汪茵并不傻,而且汪光中也沒有将她養成那種不谙世事的天真性子,她偶爾會聽汪光中和汪舜提起朝中的事情,自然也很快就明白了慶帝的用意。
她撇撇嘴說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不奇怪了,要真是他們的話,黃颉一腦袋撞死在大殿内,倒是想要保全黃家了,隻可惜……”
無論是徐家還是豫國公都不太做人。
黃颉以為自己死了,這事就止于他,他身後的人也能保住他家人,可誰知道那兩個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再加上謝雲宴這邊咬死不放。
黃家滿門都進了大獄,稍後不是流放也是重刑。
黃颉死了也白死了,除了護住了那幕後之人的身份,自個兒家裡的那些人卻是一個都沒保住。
汪茵對于黃家的事情沒興趣去管,知道幕後的人是誰後也就沒再繼續問下去。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馬車颠颠地順着官道朝前走。
沒了最初的驚奇和興奮之後,困倦席卷而來,汪茵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朝着蘇錦沅身上一靠:“阿沅,好困呐……”
蘇錦沅本也是被從床上扒起來的,被她睡意一染,也是開始犯困,忍不住的跟着打了個哈欠。
謝雲宴騎馬減速到了馬車邊上時,就正巧聽到裡面的聲音。
“嫂嫂,離天亮還早,你們睡一會兒。
”
蘇錦沅靠在窗邊,掀開簾子就看見謝雲宴就在車旁:“你不困嗎?
”
謝雲宴見她眼皮都快耷拉下來,眼裡也有些困倦濕潤,他柔聲說道:“我白天休息了,你先睡。
”
蘇錦沅揉揉眼:“那我睡一會兒,有事你叫我。
”
“好。
”
馬車簾子垂下來,蘇錦沅蜷在一旁,汪茵早就已經昏昏欲睡。
像是感覺到她,已經迷迷糊糊的汪茵下意識地伸手一撈,兩人肩抵着肩,頭靠着頭,很快就睡了過去。
風吹動車窗上的簾子,謝雲宴順着縫隙就瞧見了這一幕。
“……”
他面無表情地拽着缰繩,覺得汪茵格外的礙眼。
要不是多了個汪茵,這會兒跟蘇錦沅同乘一車,被她靠着的人就該是他!
是他!
!
謝六委屈。
要不然,還是把汪茵扔回京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