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齊蘭芝原本死寂的眼中突起波瀾,看着那包袱時就掉了眼淚。
她突然就想起之前跟和順侯府定親的時候,所有人都在高興,想着能攀上和順侯府這姻親,就連她親弟弟也高興着往後不用再看别人臉色。
唯獨二叔家的堂哥一直勸她,說這婚事不好。
他曾私下來找過她,也曾勸阻、甚至斥責她踩着蕭家名聲朝上爬的手段,說她這般行事不留情面,将來稍有不慎就會跌的粉身碎骨。
隻是那時候她昏了頭,隻想嫁進和順侯府,根本聽不進去半句,而現在就是她貪心的報應。
齊碩見她哭的傷心,有些不忍。
這個堂妹其實不壞,隻是鑽進了牛角尖,而他那個大伯一心鑽營,絲毫不曾阻攔,反而跟着大伯母一起推波助瀾。
事情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齊碩伸手摸了摸她發頂安慰道:“你好好留在章陽,忍耐些日子,等過上兩年,這事情淡了之後,大哥就想辦法接你出來。
”
齊蘭芝眼淚直掉。
齊碩安慰了她幾句,就打算送齊蘭芝離開,隻在這時,卻有人突然走了過來,徑直到了馬車之前。
齊碩看到來人時一驚:“元福?
”
元福朝着他行了個禮:“齊公子,我家少夫人知曉齊小姐今日離京,讓我将這封信交給齊小姐,并派了人送齊小姐去章陽。
”
齊碩面色微變,元福是蕭雲熙身邊之人,他口中的大少夫人是誰,他自然清楚。
齊蘭芝聽到蘇錦沅派人來送她,卻絲毫沒有感激之情,反而怒聲道:“我用不着她假好心!
”
元福神色平靜:“齊小姐當真不要?
”
見齊蘭芝張嘴就想拒絕,他淡聲道,“你最好先聽我把話說完。
”
“丹南縣主早就派人在齊家盯着,知道你最近幾日就要離京,更是一早就讓人在路上等着,一旦齊小姐出了京城,無人護佑,你根本就走不到章陽。
”
齊碩和齊蘭芝都是齊齊變了臉色。
元福看着他們:“丹南縣主是什麼性子,二位應該很清楚,你們将顧向淩逼得丢了世子之位,發配黔州,她又怎能善罷甘休。
”
“齊家人多,京中又有這麼多人盯着,她自然不好下手。
”
“可是齊小姐一旦離開京城,與旁人而言就再無人在意,就靠着你帶着的這老仆丫環,你們覺得能逃得過丹南縣主安排的人嗎?
”
齊蘭芝嘴唇發抖。
逃不過……
她怎麼能逃得過。
那就是個瘋子!
!
齊蘭芝伸手摸着臉上留下的疤痕時,仿佛還能看到丹南縣主跟個瘋子一樣,抓着她頭發,朝着她臉上一巴掌接着一巴掌。
她太清楚丹南縣主瘋起來時有多可怕。
齊蘭芝渾身打着哆嗦,齊碩也是臉色微白:“蕭少夫人為何要幫蘭芝?
”
元福淡聲說道:“汪家之事,是丹南縣主挑釁在先,而齊小姐如今下場,也是她咎由自取。
”
“我家少夫人說,她從未因齊小姐離開蕭家的事情想要對她如何,可是齊小姐卻不知收斂。
”
“她不僅辱及已逝二公子,還罔顧了二公子當年待她的情誼,落得今日下場是她罪有應得,可是她如今結果已經足夠,我家少夫人沒想要了齊小姐的命。
”
他說完之後将手中的信給了齊蘭芝,
“齊小姐若是願意,這兩人會送你出城,一路護送你到章陽之後再離開。
”
“你若不願意,全當我家少夫人沒說過此事,我這就将他們帶回去。
”
齊蘭芝緊緊抓着手裡的信紙,哪怕恨極了蘇錦沅當初在汪家說了那些話,才讓丹南縣主起疑,讓她本已經瞞過去的事情暴露出來,讓她落到這般地步。
可是她卻沒有那骨氣說出一句,讓元福帶着那兩人滾。
她怕丹南縣主,她更怕自己沒命,她知道丹南縣主是個瘋子,她真的敢将顧向淩的事情怪在她身上,讓人要了她的命。
齊碩看着身旁臉色煞白的妹妹,緊抿着唇片刻,才低聲道:“替我多謝蕭少夫人。
”
元福也沒多說,隻叮囑身後兩人護送齊蘭芝後,就轉身離開,而齊碩則是拍了拍齊蘭芝的肩膀,對着她說道:“先上車吧,我送你出城。
”
兄妹兩人上了馬車,朝着城外去時,齊碩才拆開了元福給的那封信。
信上字迹隽秀,不是尋常女兒家寫的簪花小楷,筆鋒遊走間透着風骨。
寥寥數語,那内容卻是容人驚愕,齊碩看了之後瞬間捏緊了紙張。
“大哥,信上寫了什麼?
”齊蘭芝問道。
齊碩神色複雜的看了眼齊蘭芝,才将那信遞給了她。
齊蘭芝有些疑惑,總覺得自家大哥目光奇怪至極,等接過信紙之後看了一眼,整個人就被釘在了原地。
“不可能……怎麼可能……”
齊蘭芝緊緊抓着信紙,臉上全是震驚和不敢置信,她語氣慌亂,急聲道:“她是騙我,蘇錦沅在騙我。
”她怎麼可能生不了孩子,她怎麼可能!
齊碩神色有些難堪:“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值得她騙的?
”
齊蘭芝渾身一抖,臉上再無半點血色。
齊碩想起信紙上所寫的東西,隻覺得心頭堵得厲害。
他沒想到齊蘭芝居然不能生育,更沒想到蕭雲堯明明兩年前就已經知道了這事,卻從未動過休妻、納妾之心,反而說服了蕭家的人,将此事隐瞞了下來。
蕭雲堯沒有因此為難妹妹,沒有苛責齊家,甚至就連齊蘭芝也未曾告訴過她半句,隻想守着自家妹妹白頭到老。
他以前曾與蕭雲堯來往,那是個頂天立地,笑起來飒爽耿直的男兒。
齊家并不是什麼好人家,而伯父伯母貪婪,齊家上下更是如同螞蟥,自從蘭芝嫁進蕭家之後,他們就曾多次朝着蕭家伸手,不斷的問他們讨要好處,仗着姻親借蕭家謀取利益。
換做尋常人家,恐怕早就因此厭棄了他們,可蕭雲堯卻從未因此事遷怒齊蘭芝,反而待她極好。
就連他,也連帶着受過蕭家恩惠。
齊碩先還覺得蕭家太狠,可如今知道真相,卻隻剩下羞愧難當,更明白蕭家為何會對齊蘭芝這般不留情面,而他們又為什麼會知道齊蘭芝根本沒懷顧向淩的孩子。
他簡直無顔面對蕭家:
“蘭芝,是你對不起雲堯……”
齊蘭芝緊緊咬着嘴唇,那信上的字猶如利劍,一刀一刀的劃過她心上,将她刺得鮮血淋漓。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腦海裡全是蕭雲堯當初笑着跟她說,孩子都是緣分,讓她别強求。
他撒賴般的将那些求子的湯藥倒了幹淨,抱着她腰身置氣般的說着他不想要孩子,免得她眼裡隻有孩子,沒有了他……
齊蘭芝捂着臉嚎啕哭了起來,眼淚大滴大滴的砸落下來,心中全是痛楚悔恨。
她怎麼能。
怎麼能辜負了那麼好的蕭雲堯。
……
“大嫂,你為什麼還要幫她?
”
霍柔見齊家馬車離開之後,有些不解的看着蘇錦沅。
她不明白,齊蘭芝那麼讓人厭惡的人,隻讓她帶發修行簡直便宜她了,就算丹南縣主真的在路上對她動手,那也是她罪有應得。
蘇錦沅為什麼還要特意派人護送她去章陽?
蘇錦沅看着那馬車走遠,淡聲說道:“沒幫她,我隻是不想讓她這麼輕易死在丹南縣主手裡。
”
這世上有些事情,死了就一了百了,活着卻比死了還要難受。
那信,不過是她送給齊蘭芝的禮。
從此往後,她終其一生,都會活在悔恨、愧疚之中。
她過的越是不好,就會越懷念過去,她會不斷的想念過去在蕭家的日子,懷念着蕭雲堯對她的深情,後悔的情緒會像是附骨之疽,日日纏着她啃噬着她的心神,讓她日夜不得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