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小象心頭驟然一沉。
一旦在場的門閥貴婦受辱,便是驚天醜聞!
不僅天羅衛會被朝廷悉數處決,連他也難逃一死。
他拳勢一頓,急欲抽身阻止。
顧散日一指徐徐劃動,指尖似綻出一根柔韌無形的情絲,将他百轉千繞地纏住,像困在繭裡的蟲子,脫身不得。
纏住他的還有内心深深的絕望。
二十年!
他苦苦熬了二十年,才爬到今天的位置,轉眼間盡付東流。
甯小象長長吸了一口氣,平靜地看着顧散日:“真君或許不在乎後果,可你的合歡派必将承受我大晉的雷霆之怒。
你逃得掉,你那些弟子逃不掉。
”
他臉上的笑容仍未逝去,隻是變得毛骨悚然,“真君一心魚死網破,我自當奉陪到底。
”
“轟隆”一聲巨響,一方龐大的熔爐虛影浮現于他背後,焰光熊熊,熱力騰騰,映得半邊天空通紅,雲彩仿佛被燒着了一般。
一隻隻鬥大的拳頭從爐内探出,皮膚紋路清晰,骨節分明,盤旋着洶湧澎湃的氣流。
千百隻拳頭同時揮起,猶如燕雀紛紛開屏,以不同的技法、不同的氣勁、不同的軌迹,齊齊擊向顧散日!
誰怕誰呢?
甯小象拳頭擊出,與熔爐拳影法相合一,眼中透出一抹冷酷而瘋狂的笑意。
左右不過一死。
二十年前,那個單純的學子就已經死了。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顧散日搖搖頭,右手中指蓦地豎起,冥冥虛空深處,太陽、太陰二星受到牽引,一道道流光瞬息破空而來,彙聚于指尖,迸發出耀眼的光芒。
整座山巅,頃刻間暗無天日,昏昏沉沉,連熔爐法相也籠罩在一片黑壓壓裡。
唯有顧散日的中指灼亮無匹,猶如一道光柱擎天,流輝溢彩,不疾不緩地按向紛至沓來的拳影。
一指落日月!
日月真君顧散日的成名絕技!
“轟!
”拳影被硬生生壓下去,像一個個幻滅的氣泡。
甯小象内腑如遭重擊,嘴角滲血,随着熔爐法相踉跄後退。
與此同時,天羅衛低聲嘶吼,急不可耐地擁抱在一起,相互撫摸、親吻、寬衣、解帶,激情四溢。
他們亢奮地在草叢裡打滾,像赤條條的肉蟲糾纏,胡天胡地起來。
貴婦們驚叫着退散開。
“真君,你終究是不敢啊!
”甯小象舔了舔嘴角的鮮血,笑得更瘋狂。
在龐大的世家門閥面前,真君也不過是一條膽小的狗啊!
他狂笑着再次撲上,熔爐法相的千百隻拳頭紛紛合一,聚成一隻狀如山嶽的巨拳。
“女子是這世間最美妙的東西,我怎舍得辣手摧花?
”顧散日淡淡一哂,中指輕輕勾動。
甯小象小腹猛地一熱,内腑種種暗傷化作一縷縷欲火,騰地冒起。
刹那間,他渾身情焰高漲,下體突起,血液如沸如狂奔湧。
他情不自禁地轉向諸多貴婦,臉頰潮紅。
巨拳虛影停滞在半空,不可抑止地顫栗,二十年前趙蝶娘登台唱演的那一幕閃過腦海。
“男歡女愛,人之常情……”
不待顧散日剛柔莫測、散發誘惑的語聲說完,甯小象突然俯身鈎拳,猛擊下體。
“砰!
”他身形弓起,嘴角抽搐,滿臉盡是痛楚而瘋狂的笑容:“真君,來點更痛快的吧!
你手指太細,不如我的拳頭爽啊!
”
他瞠視着顧散日,半空中的熔爐巨拳法相轟然轉動,往下沉落,緩緩與他融為一體。
“倒是個人物,可惜——”顧散日雙瞳邪光閃爍,瑩白如玉的中指再度翹起。
“可惜自不量力!
”老賴吐了口唾沫,輕蔑地豎起中指,“主人拔根鳥毛,也比你那玩意兒粗!
”
甯小象霍然掠起,整個人似化作一座沸騰的熔爐,狠狠撞向顧散日。
千百隻拳影從他體内探出,以眼花缭亂的速度揮動,隐有遮天蓋地之勢。
顧散日中指徐徐按出,不斷放大,璀璨炫目的日月光華迸射指尖。
一指落日月!
“日月真君遠道而來,為何妄動幹戈?
”清朗的語聲恍若從天外響起,一隻修長潔淨的手破開虛空,趕在甯小象拳影之前,拍向中指。
煉虛合道!
顧散日輕笑一聲:“高大将軍來的好快。
”他抓起老賴,身形霎時化作一道光線,轉瞬消失。
“真君請留步。
”高傾月的精神力隐隐鎖定顧散日,銜尾疾追。
“既然大将軍盛情挽留,顧某就長駐建康,今日殺幾個,明天再殺幾個,天天殺,夜夜殺,答謝你的好客之情。
”顧散日飄忽邪魅的語聲随着陽光遠遁千裡,說逃就逃,毫不流連。
高傾月可以自如施展合道法力,他卻要受道陣限制,才不會傻得和對方硬拼。
雙方一逃一追,轉瞬音蹤杳杳。
半注香之後,建康城郊外的石頭津附近,陽光在斑駁殘破的石牆頂上閃爍了一下,露出顧散日的身影。
“那個什麼高大将軍,真是浪得虛名,跟在主人後面,連個屁都吃不着!
”老賴蹦達了幾下,洋洋自得地摸了摸圓鼓鼓的小肚皮。
這次他可是喝飽了精血,心滿意足。
顧散日卓立牆頭,輕撫着柔軟的披肩狐裘,悠然一笑,繼而神色微變,中指按向上空,日月光輝煌煌流爍。
一指落日月!
高傾月突兀地出現在半空,一掌拍下。
雙方指掌瞬間相觸,聽似靜寂無聲,又仿佛在幽遠的空間深處響起震動的回音。
指、掌齊齊一震。
日月光芒驟然一盛,旋即熄滅,顧散日從牆頭飄然落下。
高傾月如影随形追來,手腕偏轉,不退反進,以一個精妙的角度再度撩向對方。
高傾月至始至終,都将一身法力限制在煉神返虛之境。
顧散日冷哼一聲,食指随即豎起,與中指并列。
雙指一為瑩白,一為漆黑,黑白雙色流轉,變化莫測,時而陰變陽,時而陽變陰。
二指轉陰陽!
整個天地仿佛被劃分為陰陽二色!
顧散日雙指飄移不定,點向高傾月掌心,黑白二氣不停地纏繞變幻。
“日月真君果真名不虛傳。
”高傾月長笑一聲,手掌倏而收回,身形倒退到石牆上。
兩人目光交擊,精神互鎖。
隔了半晌,顧散日輕輕撣了撣狐裘上的石灰,道:“大将軍秘邀顧某萬裡赴京,便是如此待客的麼?
”
高傾月淡淡一笑,白袍飄動,猶如雲卷雲舒:“真君一入京便殺人立威,更像是反客為主啊。
”
二人相視許久,顧散日低笑一聲:“做戲自然要做全套。
你也不想讓外人知曉,權傾朝野的高大将軍與魔門私下勾結吧?
”
高傾月不動聲色地道:“唯有對等的實力,方有合作的資格,不是麼?
”
“說吧,你們想要什麼,我合歡派又能得到什麼?
”
空曠的湯山山巅,衆人皆已離去。
甯小象獨自站在涼亭裡,面色猶自潮紅,右手扶着石柱,左手抓住胯下,正在激烈動作。
良久,他低吼一聲,頹然松開手,濺在石柱上的白色漿液緩緩淌落。
趙蝶娘的倩影在腦海裡淡去。
“日月妖孽,但願你日後不要落到本座手裡!
”甯小象恨恨地系上腰帶,俯視暮色下的建康城池,神色陰晴不定。
高傾月為什麼來的這麼快?
是合道高手超乎常人的敏銳感應,還是——他在自己身上種過暗手,可以随時監控?
甯小象一步步走下山階,樹蔭漸漸覆蓋身影,隻聽見猩紅色的官袍在山風中獵獵作響。
今日擁有的,他絕不容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