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太深。
甯媛何等聰明,她直接挑眉問:“秉安哥是中意我,還是中意我的本事?”
盛秉安瞧出來甯媛的不耐煩,卻神色溫然清冷地問:”你的本事不是你的一部分麼?有本事的人,誰不喜歡呢?”
他的話太正确,導緻甯媛一時間無言以對:”……“
她發現吧,甯家長大的男人有個特點——
大約是因為有錢有顔有本事,在男女那點事兒上,裝他們都懶得裝。
甯曼菲自以為愛付出了多少,結果自我瞎幾把感動,連曾經被視為燦爛的張揚,也讓人厭煩……
甯媛歎了口氣,笑了笑:”秉安哥,謝謝你給我翡翠辣椒。但抱歉,我不中意你這樣的。”
這世上大部分男人都是比女人現實得多,但凡受點感情的挫折,便覺得世上人人負我這老實人。
徹底“勢利眼”起來,也不信愛情了,但凡不愛我都是因為我沒錢,欺我少年窮。
女人千百年的戀愛腦卻很難治療,看看甯曼菲和甯曼安慘烈的對比就知道。
養女兒養得毫無狼性,不會算經濟賬的下場,對比慘烈。
盛秉安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流露出任何不快,反而神色愈發溫柔——
“是麼,但我聽阿宇哥說,周焰以前在内地的樣子,和我很有些相似,你中意的其實我這一型吧?”
這話問得輕描淡寫,卻像一根叫“沒有他,你就會選我”的細針,精準地刺向某個隐秘的角落。
甯秉安不動聲色地朝門縫的方向看了一眼。
甯媛看着他的表情,心頭一動。眼角的餘光不着痕迹地瞥向門口。
那裡門縫不知何時,悄然擴大了一絲。
隐約能看到門外站着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
她臉上的笑容不變,甚至帶上了一點恰到好處的思索意味:“也許吧。”
每個人都有一個中意的外表類型,這話倒也不偏頗。
盛秉安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
“是嗎?那我倒是挺高興的,如果你哪天當寡婦了,随時可以來美國找我,電話我會給四叔,我也會等你。”
氣死他,氣死某個讨厭鬼!小妹又可以愉快地當寡婦了呢!
話音未落——
“砰!”的一聲,書房門被猛地推開!
榮昭南渾身散發着危險而壓迫的氣息,鐵青着臉站在門口:“你!休!想!”
他俊美的眉目間凝聚着如有實質的殺氣,陰沉沉地盯着盛秉安。
甯媛像是沒看見他噴火的眼神。
她隻是擡起手腕,點了點上面的表盤:“秉安哥,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去機場了。”
盛秉安溫柔地點了點頭:“小妹,後會有期。”
他走出書房,門口的山雞立刻上前,将一個行李箱遞給他。
盛秉安接過行李箱,沒理會榮昭南,拖着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甯媛站在書房門口,沒有去送人。
她也沒法去送。
因為榮昭南跟個八爪魚一樣抱着自己,滿是敵意戾氣地盯着盛秉安的背後。
他後悔了,當初就算沒有把這個混蛋突突了,也該讓這貨坐牢的!
盛秉安一走,四叔的人不客氣來趕人。
四叔也同樣讨厭搶走自己契兒媳的家夥!
榮昭南神色悶悶地跟着甯媛一路出來,周身那股因盛秉安挑釁而起的戾氣還未完全散去。
甯媛擡手揉了揉眉心:“行了,人都走了,你還想追到美國去打一架麼?”
榮昭南低頭,目光灼灼地鎖住她,俊臉上滿是受傷和控訴——
“我和他哪裡像了,他的拳法和道行比我差遠了!”
無非都是道家出來的,但一個是赝品,一個是正品!
甯媛迎上他幾乎要噴火的視線,淡淡地反問——
“我隻是順着他的話,應付一句罷了,你這麼激動幹什麼?你和别的女人在我面前秀恩愛的時候,我也沒那麼激動。”
榮昭南心口猛地一緊,像是被細密的針紮了一下。
但随後,忽然又有些愉快。
她這是在表露不高興!
她願意對自己有情緒就是好事!
甯媛看着他好像忽然周身戾氣都散了,一副不知道想到什麼好事的樣子,不免蹙眉。
她懶得看他,隻淡淡地說:“我還有點事要去公司,過兩天還要回内地一趟。你要是沒事,可以先去别墅陪陪小佳佳。”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榮昭南卻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甯媛腳步一頓,蹙眉回頭:“還有事?”
榮昭南喉頭一滾,看着她清澈卻依舊帶着距離感的眼眸,心頭隻剩下悶悶的酸楚。
他抿了抿唇,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示弱——
“我最近不太舒服,在醫生那邊約了複查舊傷,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我最不喜歡醫院。”
說着,他垂眸低聲咳嗽了起來:“咳咳……”
甯媛一怔,有些無言。
她目光下意識地掃過他曾經受傷的左肩,又想起那些她看的那些觸目驚心的照片。
終究還是無法硬起心腸。
“……好。”
榮昭南眼底瞬間掠過晦暗的異光。
這幾個月,他都一直陪着她。
他可以有很久很久的時間去緩解她的心結,可是盛秉安的存在,讓他覺得有點等不住了。
車子一路平穩地駛向港島半山的一家頂級私立醫院。
醫院内部裝潢低調奢華,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人很少,環境極其安靜私密。
榮昭南顯然是這裡的常客,醫護人員見到他都恭敬地稱呼“周先生”。
甯媛跟在他身邊,一路沉默。
VIP診室内,一位頭發花白、氣質儒雅的外國醫生接待了他們。
醫生用流利的英語和榮昭南交談,詢問着他近期的身體狀況,并迅速安排了一系列檢查。
榮昭南被護士帶去做一系列檢查。
甯媛被護士引到了一間雅緻的私人休息室等待。
休息室裡有舒适的沙發和最新的雜志,但甯媛毫無看的心情。
她想起自己之前看過的那些關于榮昭南的傷情報告,心裡總是有些沉沉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起身想去詢問一下情況,卻意外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門進來。
那人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裝,身形精悍挺拔,正是老徐。
甯媛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開口:“老徐?你怎麼在這裡?”
老徐一副沒料到會在這裡碰到她的樣子,臉上恰到好處地閃過一絲驚訝——
“小嫂子?我來拿隊長的檢查報告,剛聽完醫生解讀,到時候要彙報上去。”
他手裡确實拿着一份文件袋。
甯媛的目光落在那個文件袋上:“他……他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老徐輕輕歎了口氣:“醫生說……恢複得還算可以,畢竟隊長底子好,意志力也強得不像人……”
甯媛的心剛放下一點。
老徐的語氣忽然一轉,變得沉重:“但是有些損傷是不可逆的,他身上那些傷……後遺症是免不了的。”
甯媛下意識地捏緊了拳:“什麼後遺症?很嚴重嗎?”
老徐點點頭,神色凝重:“隊長身體天生适合習武,柔韌性、平衡力、彈跳力,甚至忍痛和愈合能力都遠超我們,但斷掉的骨頭重新接上,裂開的内髒慢慢愈合,撕裂縫合的韌帶……永遠都不可能和原來一模一樣了。”
甯媛手指顫抖了一下,水杯裡的水都漾了出來:“那,那他這樣……還要繼續出任務嗎?像……像之前那樣危險的任務?”
老徐看着她驟然蒼白的臉色,感慨地擺了擺手——
“小嫂子放心,不會再出像之前那樣九死一生的任務了,隊長也快三十了,我們這批人年紀都不小了。”
“人的身體機能總會下降,哪裡還能像十七八、二十啷當歲的小夥子一樣。”
“不說再來一次,恐怕就真的要‘光榮’了,耽誤任務怎麼辦?!”
甯媛瞬間眸裡一閃,也說不上是慶幸還是什麼,忍不住再次确認:“真的……不會再有那麼危險的任務了?”
老徐這一次非常肯定地點頭,目光嚴肅——
“上級除了對他的身體狀況有評估,也有一些原因是他這次身份暴露了,等于被很多人盯上了,不再合适執行這類任務,所以會有新的安排。”
“雖然隊長的身體已經不再适合最高強度的對抗,但他腦子好使,對敵經驗豐富!以後可以換個方式繼續發光發熱,側重指揮和決策端!以後大概率回去之後會去外交學院或者清大之類的地方讀書。”
甯媛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巨大的疲憊感瞬間湧了上來。
最恐懼的事情,在這一刻似終于放下。
他不會再輕易“犧牲”了,這讓她感到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可一想到他将來可能要長久承受的病痛折磨。
她低頭看着自己微顫的手指,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那……那些後遺症以後年紀大了……陰雨天……是不是會很痛很痛?”
老徐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窗外的人影,眼底深處極快地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笑意。
但他面上依舊是一片擔憂:“是的,雖然在國外接受了最好的治療,可傷筋動骨太厲害,最怕天氣變化,會很疼,甚至有可能短壽,小嫂子,你要替我們多多憐惜隊長。”
這話一半真一半假。
甯媛如果還是平時這樣敏銳,自然會察覺老徐說話怪怪的,什麼叫多多憐惜我們隊長。
一幫糙漢子,想當個綠茶都茶不明白。
但她這時候腦子亂了,短壽??
他怎麼能夠短壽?
上輩子她死的時候,他都好好的!
不對,那時候他眼睛瞎了一隻,沒出任務!!也不會受那麼重的傷!!
是她改變了他的命運嗎?
她手指無意識地捏着杯子,臉色一片蒼白,心裡五味雜陳:“我知道了。”
滿腦子他往後的歲月裡,卻可能要長久地忍受身體的疼痛……
身體會“不中用了”,還有短壽……
……
這時,休息室的門被推開,榮昭南走了進來。
他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一件熨帖幹淨的白襯衫,襯得他面色略顯蒼白,眉宇間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看見老徐,眉頭立刻蹙起:“老徐,在這裡亂說什麼?我沒事。”
老徐立刻挺直了背脊,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懊悔:“隊長!我……我就是看嫂子擔心,沒忍住多說了兩句……我就是……就是瞎操心!”
“那個……報告我拿到了,還得趕緊送上去,上頭都挺挂記隊長的身體,我先走了!”
他飛快地對甯媛點了點頭,匆匆離開了休息室,腳步帶着幾分急促。
室内隻剩下甯媛和榮昭南兩人。
空氣一瞬間變得有些凝滞。
榮昭南平靜地看着甯媛,聲音放得低柔:“别聽老徐瞎說,我沒事,都是些老傷,養養就好了,你不是還要去公司?快去吧,别耽誤了正事。”
話音剛落,他又轉過頭,低低地咳嗽了兩聲,眉心也因不适而微微蹙起。
那蒼白的臉色在燈光下,越發明顯。
甯媛閉上了閉眼:“我送你回公寓吧。”
他溫柔地應了一聲:“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這不是耽誤你上班麼……咳咳咳……”
然後又繼續咳嗽了幾聲,他做斯文安靜樣子的時候,唇紅齒白,愈發顯得臉色都有點透明。
甯媛無聲地歎了口氣,淡淡地道:“我媽之前教過我幾道藥膳,對調理身體有用,回頭我給你找個靠譜的中醫看看……總不能讓小佳佳真的沒爸爸。”
女人真的不是不喜歡綠茶,而是不喜歡那個茶的人不是為了自己。
雖然他綠茶得很笨拙,但是……
甯媛看着他手裡一袋子的藥,無聲地歎了口氣……
就讓他繼續茶吧。
她拿起自己的手袋,率先朝着門口走去,隻留下一句:“走吧。”
榮昭南看着她纖細的背影,心髒像是被溫水浸泡,帶着微麻的、酸楚的甜意。
他眼底深處翻湧的情緒幾乎要克制不住,他壓下去所有的波動,快步跟了上去。
榮昭南的高級公寓離中環很近,視野開闊,裝修是低調的現代風格。
甯媛沒有多餘的話,徑直走到客廳的電話旁,拿起聽筒,熟練地撥了幾個号碼。
“喂,是福記嗎?送一些頂湯用的幹鮑、花膠、響螺片、參片、黃芪……過來……嗯,要最好的。”
“陳記麼?麻煩給我送一隻處理好的走地母雞來……”
她語速不快,條理清晰地吩咐着。
榮昭南站在一旁,看着她側臉冷靜專注的樣子。
她還是關心他的,隻是不再是當年的樣子了。
如果不是自己示弱,她也不會陪他……
沒過多久,門鈴響起,各個店鋪的夥計提着大包小包的頂級食材陸續上門。
甯媛檢查了一下貨品,确認無誤後付了錢,便提着東西走向了開放式廚房。
榮昭南立刻跟了過去,溫聲道:“我來幫忙。”
甯媛瞥了他一眼,沒拒絕,指了指水槽裡的花膠和響螺片:“泡發,清洗幹淨,走地雞切好。”
他立刻卷起襯衫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就像在當年鄉下一樣,認真地開始處理食材。
甯媛點了火。
廚房裡漸漸彌漫開食材獨有的幹香味,混合着一絲煙火氣。
竈台邊的溫度慢慢升高,榮昭南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甯媛将處理好的雞肉焯水,放入砂鍋,又加入其他輔料。
她看着旁邊男人把材料都準備好,微微泛紅的臉頰和額頭的汗,淡淡地開口:“你臉色好了不少,也不怎麼咳了?“
榮昭南心頭一滞,馬上垂下眼,開始咳嗽:“咳咳……大概是因為這裡好熱,有點悶我去洗個澡吧。”
甯媛點點頭:“你洗完了,就好好吃藥和休息。湯煲好還要一會,我弄完就走。”
榮昭南眼裡有些悶悶不樂,但還是順從地點頭:“嗯,知道了,晚上我去看你和小佳佳。”
他轉身走向浴室,背影帶着不易察覺的失落。
浴室裡水聲響起。
甯媛看着砂鍋裡慢慢翻滾的湯水,眼神有些複雜,腦海裡老轉着個詞——“年壽不永”。
水聲停了。
榮昭南從浴室裡走出來,對着鏡子挑了好一會,最後決定換上了一件幹淨的黑色薄襯衫。
黑色的柔軟料子會襯得他臉皮愈發白皙,眉目溫軟不少。
他穿好後走到卧室的穿衣鏡前,仔細地用毛巾擦拭着濕發。
看着鏡子裡自己沐浴後,恢複了些氣色的臉。
他微微蹙眉,從一邊藥袋子裡拿出個老徐偷偷給他塞在一堆藥瓶子的新款粉餅,這東西應該能讓臉色重新變得蒼白憔悴一些?
就在這時,床頭櫃上的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
榮昭南拿起聽筒,隻聽了幾秒,原本柔和的眼神瞬間變得淡漠,甚至有些冷冽。
“二叔。”他的聲音低沉,帶着一種公事公辦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