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

　　 天色已大亮，好多鋪子開了門。
街頭巷尾，開始有了人影。

　　 此時，主路中間站着一個蓬着頭，一身潮濕氣息的女人。

　　 赫然就是丢失了一晚的許氏。

　　 她擡眼左顧右盼着，似在尋找什麼東西。

　　 瞥見一家賣珠寶首飾的鋪子，她咧嘴一笑，一陣風般的，沖進首飾鋪。

　　 那店小二正在擦着櫃架，忽然一陣涼風襲來，打了個激靈，脫口便道：“客官，需要點什麼？
”

　　 “嘻嘻～”許氏擡手指向中間架子上一對精緻漂亮的玉镯。

　　 店小二拿眼打量着她，微微蹙起眉頭。

　　 一身衣裳染了污水，那一頭蓬松雜亂的頭發，不知多久沒洗過。

　　 不過那臉，五官生得大氣，算得上膚白貌美。

　　 店小二嘴角扯出一抹漫不經心的嘲諷：“這對镯子是上乘的貨，要三十兩銀子，你有得起嗎？
”

　　 “有錢。
”許氏笑着，從懷裡掏出一隻破舊不已的荷包，那荷包裡塞得鼓鼓的。

　　 一晃蕩，就發出脆脆的聲音。

　　 果真人不可貌相，店小二立馬堆起笑臉，将那對镯子取下，“夫人，給你包起來？
”

　　 “包起來，送兒媳婦，嘿嘿。
”許氏又擡眼望着别的東西，然後又點了好幾樣。

　　 店小二将東西一一包起，許氏也十分大方地從荷包裡拿出許多“銀子”，擱在櫃台。

　　 店小二笑眯眯地，正要去撿，待看清那“銀子”的真面目，頓時流下一身冷汗。

　　 他急忙一把按住許氏正拿東西的手。

　　 “幹什麼！
”許氏尖叫着。

　　 店小二一雙精銳的眼，直勾勾盯着許氏。

　　 乍一看，她似與常人無異。
可細細一瞧，便不難發現，她眸光有些渙散，動作也十分浮誇。

　　 “你腦子有病吧？
拿石頭來買東西？
”店小二不耐煩地甩開許氏的手，将打包好的一堆東西急忙收回來。

　　 “我的東西，是我的！
”許氏撲過去就搶。

　　 一時間，店鋪亂成一片。

　　 争執中，弄掉了一旁的裝飾花瓶。

　　 “啪”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許氏被吓得臉色慘白，抱着頭尖叫起來，那模樣像是被厲鬼索命一般。

　　 “趕緊滾趕緊滾！
”店小二滿臉厭惡，推搡着許氏朝外頭去。

　　 許氏卻惦記着自己“買”的東西，不肯走。

　　 這一推一攘，她被推倒在地，右手手臂被花瓶碎片割了個血淋淋的大口子，可她卻不覺得痛一般，起身又要去搶東西。

　　 “怎麼回事？
”前堂的吵鬧将後頭的掌櫃給招來了。

　　 店小二看了看掌櫃，又一臉嫌惡地看向許氏。

　　 許氏終是被扔了出來。

　　 原本店小二執意要她賠償花瓶。

　　 可掌櫃見她是個瘋婆子，又在店裡受了傷，加上那花瓶也不是貴重物品，便放她走了。

　　 寒冷的天空又落下紛紛揚揚的雪花。

　　 許氏将雙手揣進衣袖裡，縮着肩膀，漫無目的在街上遊走着，隻是那雙眼，不停打量着周邊的鋪子。

　　 她停在包子攤前，咽着口水，眼巴巴盯着人家冒熱氣的蒸屜。

　　 那包子鋪的老闆，是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她揚着和善的笑臉，看向許氏，眼中并無鄙夷。

　　 “饅頭一文一個，菜包二文，肉包三文。
夫人，您要什麼？
”

　　 面對婦人的問話，許氏沒回答，隻是癡呆地盯着那蒸屜。

　　 婦人依舊和善道：“我家包子是老字号，好吃。
”說着，撿了幾個給一旁的顧客。

　　 許氏咽了咽口水，指了指肉包，又伸出兩根手指。

　　 “兩個肉包？
”婦人說話的時候，包子已經撿起來包好了，她熱情地遞給許氏。

　　 許氏接過，轉身就走。

　　 婦人急忙跟出，“诶，你還沒給錢。
”

　　 “哦，有錢有錢。
”許氏從懷裡掏出荷包，拿出一塊小石頭遞到婦人手中，轉身就走。

　　 起先，那婦人還以為遇到出手闊綽的客人，出手就是銀子，驚了一霎，仔細一看，手中的不是碎銀，而是石頭！

　　 再擡頭，許氏已走遠，她想去追，可包子攤前還圍着許多顧客，便隻好吃了這悶虧。

　　 許氏幾大口啃完了包子，意猶未盡地舔舔手指，又折回了包子攤前。

　　 “饅頭、菜包、肉包，客官想……”婦人一擡頭，就看見去而複返的許氏。

　　 她咬着唇，表情怪異，從荷包裡掏出一塊石子，同方才那般，伸出兩根手指，又指香籠屜裡的大白饅頭。

　　 原來是個女瘋子！
婦人眉頭一皺，盡顯不耐煩之色：“去去去！
一邊玩去！
”

　　 許氏撇着嘴，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讓人更生厭惡。

　　 忽然，一個高昂的聲音将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包子攤前，走過兩個披着毛茸茸的大髦的女子，其中一個身上披的，是上好的狐狸皮，白色。

　　 小丫鬟舉着傘，“小姐，你想吃什麼讓青兒跑一趟就是，為何非得自己出來？
這大雪的天，老爺知道非得罵死青兒不可。
”

　　 “你當我爹會不知道？
你瞧後面。
”顧思琪漫不經心道。

　　 自從上次在一枝梅被路清誣陷後，她不管走到那裡，都會被他爹的人跟着。

　　 有一次，她想跑去宏仁村找路清算賬，可才出城，就被人強行架了回去，還被關了三日禁閉。

　　 她想去找顧西風也沒一絲機會。

　　 再不讓她出門，真的要憋死在屋裡。

　　 看到不遠處跟着的兩個大哥，青兒揚起尴尬的笑臉，緩緩轉過頭，“小姐，那咱們買了東西趕緊回去吧。
”

　　 “你去給我買幾個菜包，咱們再去看看别的。
”

　　 “是。
”青兒将傘給顧思琪自己拿着，她踱着細碎的步子，來到包子攤前頭。

　　 買了十個菜包，分作兩份，其中一份準備給後頭的兩個大哥，打點打點。

　　 分了包子，青兒來到顧思琪邊上，拿出一個遞給她。

　　 主仆倆拿起熱騰騰的包子就要往嘴裡塞。

　　 忽然，耳旁一聲高叫，一個黑影張牙舞爪朝兩人撲來，直往顧思琪臉上抓。

　　 “啊——”慌亂中，顧思琪手中的傘掉了，為了護臉，包子也滾落在地。

　　 “小姐！
”

　　 青兒突然回過神來，慌忙護着自家小姐，手腳并用推開眼前的人。

　　 許氏被推開，再次嗷嗷叫着沖上去抓人。

　　 青兒為了護住顧思琪，脖子上也被抓出血痕。

　　 不一會兒，兩人皆是一身狼狽。

　　 青兒急忙轉頭對後頭的小厮喊道：“你們倆愣着幹嘛！
趕緊把這瘋婆子弄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