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陷入了沉默，路清以為他睡着了，正想出聲叫他，他忽然動了一下，将她攬入懷中，緊緊抱着。

　　 似乎，這小小的身闆，是他現在唯一的支撐。

　　 “後來，我娘就瘋了。
師父說，不是治不好她，而是她自己不願好。
這樣過了十二年，他忽然回來了。
我娘又奇迹般好了。
”

　　 “他說，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在想我們，隻是公務繁忙，因着一些原因，不能回來。
”

　　 “我不信，三叔和爺爺也不信，可他表現得天衣無縫，加上他另娶的事，又是從旁人口中聽來的……”

　　 路清問：“所以，是真的嗎？
”

　　 顧西風沒有回答，繼續道：“那次，他一待就是半年，所有人都信了他的深情。
過年前的一個雪天，他忽然悄無聲息消失了，帶着我顧家的族譜一起，消失了……”

　　 “焯！
壞得令人發指！
”路清脫口而出。

　　 “那時，我們以為他丢了，也像這樣，到處找他，找了三天，後來才知道，他坐馬車走了。
我們再次被抛棄……

　　 我娘受不了刺激，想尋死。
可後來發現懷了身孕，是阿典的到來支撐她活着。

　　 路清，我真沒用！
學了一手醫術，卻還是讓她苦了半輩子。
現在，又把她弄丢了。
若她有什麼好歹，我……我該怎麼辦？
”

　　 男人低沉隐忍的聲音，似重錘壓在路清心頭。

　　 她一直以為，他爹死在了災荒下，卻沒料到，會是這麼一段過往。

　　 她心酸、同情，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輕輕拍着他後背，“不會的，大娘不會有事的，你别太擔心了。
”

　　 話是這麼說，可怎麼可能會不擔心？

　　 “一想到她可能……我……我就……”男人身體顫抖着，說不下去了。

　　 路清憤恨罵道：“都怪狗日的渣男！
這種人就像糞坑裡的蛆，看一眼就特麼的犯惡心！
咱就當他是被蒼蠅吃了的屎，别想。
”

　　 将埋在心裡十幾年的心事說出來，又被懷中嬌小的姑娘身上散發的怒火包裹着着，顧西風覺得，黑暗的四周亮起了溫暖的光，心裡頭沒那麼堵了。

　　 “對！
這種人就是糞坑裡的屎，叫人惡心！
”他大聲罵道。

　　 路清愣了一下，原來，溫文爾雅的顧西風，也會罵人……

　　 她張口就回應：“對！
說他是屎都是在誇他！
比路大寶還惡心的破玩意！
”

　　 “呵呵……”男人忽然一聲輕笑，凝視着跟前的姑娘，“路清，還好有你。
”

　　 讓他的心裡不再像從前那麼苦。

　　 路清一拍胸脯，十分義氣地道：“咱倆誰跟誰啊？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走，我們再去找一圈。

　　 大娘一定不會有事的！
咱們給她找回來後，還要精彩地活着，活給不知好歹的狗男人看！
”

　　 “嗯。
”

　　 顧家，包括顧大伯顧二伯家，所有人都出動，找了一夜，愣是沒找到人。

　　 清晨，村裡許多人探着頭望着一身潮濕的他們。

　　 路清和顧西風又轉到了水井處，這是第九次找到這裡。

　　 路清給了顧西風一個熱騰騰的饅頭，“顧西風，你先吃點東西。
”

　　 男人揚起并不好看的笑，道：“我不餓，你吃吧。
”

　　 “身體要緊，再不餓你也要吃。
”路清把饅頭喂到他嘴邊。

　　 顧西風扭頭避開，“我吃不下，你吃吧。
”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路清負氣地蹲到一邊。

　　 “你胃不好……”

　　 “你不吃我也吃不下，反正餓一頓最多受點苦，又死不了。
”

　　 顧西風心頭一震，怔怔地望着抱着腿，縮成一團的身影。

　　 顧三叔從村東區的房子間跑過來，喊道：“西風，找着沒？
”

　　 顧西風緊抿着唇，搖了搖頭。

　　 “哎呀，平時怎麼玩都是在村裡，方圓三裡地都找遍了，她能去哪裡！
”顧三叔也急得焦頭爛額。

　　 路清皺起眉頭看向顧西風，“會不會去縣城？
”

　　 “不會，先前在梨花凹住時，她再怎麼玩，都從未離開過村子。
在這邊，也從未出去過……”顧三叔一邊分析一邊搖頭。

　　 “姐，三叔，顧大哥！
”路雪從家那邊跑來，“我娘做了饅頭，叫你們先去吃點，阿典和顧爺爺已經回去了。
”

　　 “行。
”顧三叔站起身，“西風，先去吃點東西墊吧墊吧，一會兒，咱再走遠一點看看。
”

　　 路雪問：“顧大伯和顧二伯他們人呢？
”

　　 “不用管他們。
”顧三叔牽着路雪朝前去。

　　 路清也拽着顧西風走，昨晚他們就沒吃飯，一直到現在，隻怕拖下去，人沒找到，他先倒了。

　　 才走出幾步，就聽到後頭傳來喊聲。

　　 “老大！
”陳小虎噔噔噔跑過來，對路清道：“老大，你們在找什麼？
我幫你一起找啊。
”

　　 “顧家大娘不見了，你昨日可見着她？
”

　　 “顧家大娘……是那個頭發亂糟糟，腦子有點……”

　　 “對對對！
你可見着？
”路清忙問。

　　 “昨日中午，我見着她在村口，好像在撿石子。
”

　　 “撿石子？
後來呢？
”顧西風忽然抓住陳小虎肩膀。

　　 “好像往村子外走了，後來我也沒注意。
”陳小虎看了看一臉陰沉的顧西風。

　　 路清一拍腿，道：“縣裡！
顧西風，絕對去縣裡了！
她昨日跟我說，要去買什麼東西。
”

　　 路清忽然想起昨日上午見着許氏時，她在門口玩，還說什麼……要弄點錢去買東西，她當時并未放在心上，以至于一直沒想起來。

　　 “買東西？
走，去縣裡找！
”顧西風拿過路清手上的饅頭，轉身就朝村口去。

　　 陳小虎一臉疑惑。

　　 “陳小虎，你去我家，替我跟他們說一聲我和顧西風先去縣裡。
”路清說完，轉身朝顧西風追去。

　　 “好。
”陳小虎拔腿朝路家去。

　　 路雪和顧三叔才到門口，陳小虎也追上了，氣喘籲籲，“小雪，你姐、你姐說，顧大娘有可能去縣裡了，她倆先去縣裡找。
”

　　 “去縣裡？
”路雪看了看顧三叔，顧三叔也一臉疑惑，隻覺得許氏應該不會去縣裡。

　　 路雪對陳小虎笑道：“知道了，謝謝你。
”

　　 “不、不用謝。
”陳小虎撓着後腦勺，偷偷撇了路雪幾眼，害羞地紅了臉。

　　 一看到這個溫婉娴靜的姑娘，他就像是被鋒利的錐子紮了一下，身體軟軟的，有些難以自持。

　　 待人進了屋，看不見了，他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