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中秋月圓日。

　　 路清的成親紀念日。

　　 她每年都要過。

　　 往年都是兩人過二人世界，可今年幾個小的，早早的就湊過來問：“娘，什麼是成親紀念日？
我也想過。
”

　　 “我也想！
”

　　 “還有我。
”

　　 路清：“你們不能過，這是我跟你們爹爹的日子。
”

　　 “娘，你是不是不愛布丁了……”兒子布丁遺傳了路清的淺淚腺，眼睛一擠就能落淚。

　　 路清大無語。

　　 最後，被幾個小的纏着要一起過成親紀念日。

　　 顧西風含笑望着這母女幾人，“清清，那就一起過吧。
”

　　 “可是我想跟你單獨過……”顧西風白天總是忙，晚上才回來，路清總感覺聚少離多不滿意。

　　 男人湊到她耳畔，悄悄說：“先把他們哄住，咱們明日再偷偷補過，好不好？
”

　　 “行吧。
”

　　 路清隻好點頭帶着幾個小的一塊出門。

　　 帶着孩子沒走遠，也就在城裡四處逛逛，買買新奇的玩具，去酒樓吃頓奇特的菜，又去聽聽曲、看看戲，敷衍了一番。

　　 湯圓不喜歡聽曲看戲，說無聊，就讓石斛帶他出去玩。

　　 有大人照看，路清也沒在意。

　　 隻是看完戲後，倆人還沒回來，她便有些着急了。

　　 正要去找，好在阿三探測到，兩人正朝這邊來。

　　 湯圓手上拿着三串冰糖葫蘆，小眉頭緊皺着。

　　 路清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糖葫蘆，斥責道：“又吃糖，你正在換牙，不許吃糖，給你爹吃，下回不許買了。
”

　　 顧西風：……

　　 怎麼搞得好像他跟小孩搶吃的？

　　 他是愛吃甜的，可三串也吃不下啊！

　　 湯圓聽話地點頭，“娘，這個不是我買的，是一個白頭發老爺爺給我的。
”

　　 路清一把揪着湯圓的耳朵，“我平日是怎麼跟你說的？
不許吃陌生人的東西，你想要什麼可以直接跟我說，跟奶奶、太爺爺說都行，我們會給你買。
”

　　 “娘，疼，疼……”湯圓龇牙咧嘴。

　　 路清一放手，他就跑到顧西風身後，“娘，我沒吃陌生人的東西，是爹吃的。
”

　　 正在拿着三串糖葫蘆啃的顧西風：……

　　 路清無語地歎了一口氣。

　　 “娘，那個老爺爺還給了我這個。
”湯圓突然伸出一直緊握的那隻手，展開手指，手心躺着一隻肥胖的大蟲。

　　 看到那大蟲的瞬間，路清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一掌拍掉那蟲子，“不許玩這些亂七八糟的蟲子。
”

　　 蟲子落地，湯圓急忙去撿，很寶貝地攥在手心，“娘，這不是蟲子，那個老爺爺說，叫我拿回去養，養大了就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

　　 “什麼狗屁寶貝，這分明就是隻惡心至極的蟲子，快扔掉！
”

　　 “這不是蟲子，哪有透明的蟲子，而且，它還有翅膀。
”湯圓将蟲子寶貝地握起，把手背在身後，警惕地看着路清。

　　 透明？

　　 那分明是肥胖的大青蟲！
哪有翅膀？

　　 路清和顧西風對視了一眼，後者一臉嚴肅地蹲下身，擡手探上湯圓的脈搏，過了一會兒，又看了看他的眼睛。

　　 一切正常。

　　 “湯圓，你小小年紀，怎麼學會撒謊了？
”顧西風溫聲問。

　　 湯圓委屈地看着他，“爹爹，娘不信我連你也不信我嗎？
這真的不是蟲子。
”

　　 “你告訴爹爹，它長什麼樣子？
”

　　 “身體是透明的，翅膀是金色的，白頭發老爺爺說，養大它，它能解世間萬物的毒，爹爹，你那麼忙，都沒時間陪我們，我就想養大它幫你解毒，好讓你能多點時間陪我們。
”小湯圓委屈地眼淚在眼眶打轉。

　　 “湯圓，是爹爹不好，爹爹以後會經常陪你們，好嗎？
你現在再仔細看看，它是什麼顔色？
”

　　 “透明的身體，金色的翅膀。
”

　　 湯圓話音才落，布丁就嚷了起來：“不對，大哥，它是綠色的，一條綠色的大肥蟲！
”

　　 “不對！
”湯圓生怕自己看錯，還小心翼翼地展開手掌看了一眼，“就是透明蟲子金色翅膀。
”

　　 顧西風覺得這個孩子眼睛出了問題，随手在他衣服上指了幾個顔色問他，可他卻都一一答對了。

　　 顧西風緊皺着眉，神色嚴肅地站起身，對路清道：“清清，我覺得，他不像撒謊。
”

　　 石斛說，他隻看到那老頭給湯圓糖葫蘆，沒看到還有蟲子。

　　 路清看向孩子，“湯圓，你說的那個白頭發老爺爺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

　　 “就在那邊！
”湯圓小短手指了一個方向。

　　 幾人朝着那個方向跑去，可卻一個人影都沒見着。

　　 “顧西風，我覺得那蟲子可能不大對勁。
”

　　 “我也覺得。
”

　　 夫妻兩人齊齊看向湯圓，後者小手背在後頭，一步步後退。

　　 “交出來。
”顧西風嚴厲道。

　　 “爹爹，不要……”

　　 “交出來！
”

　　 “不！
”湯圓轉身就跑。

　　 可才跑出幾步，就被顧西風一把揪起來。

　　 把他手中的蟲子搶過來，丢了，還補了一腳，直接給踩扁。

　　 湯圓哭成了小淚人。

　　 回到家，就發起高燒，一病不起。

　　 顧西風檢查了，身體沒有問題。

　　 “那就是心理有問題了？
”路清皺眉道。

　　 顧西風點了點頭，嘗試着開導湯圓，可說什麼他都聽，也會回應，就是發燒，渾身沒有力氣，别的一切正常。

　　 這模樣，就像是撞鬼了似的。

　　 事情發生在自家孩子身上，饒是不信鬼神的路清，也忍不住要請江湖騙子來驅鬼。

　　 可怎麼都沒有辦法。

　　 直到有一天，湯圓突然跑了出去，回來就好了。

　　 阿三跟出，回來彙報，說他去見了一個白頭發老爺爺，那個老爺爺給了他一個東西。

　　 “阿三，帶我去見他。
”路清蹭地起身，顧西風也緊随在後。

　　 在阿三的帶領下，兩人穿過小巷，來到一條僻靜的街道。

　　 果然見着一個白頭發的老者，身着麻布長衫，那衣服就像床單披在身上，顯得仙風道骨的，這一看，感覺不像壞人。

　　 老者似乎感應到什麼，倏然轉身，眸光流轉，一臉恍惚。

　　 “是你給我家孩子玩蟲子的？
”路清上前就問。

　　 “那不是蟲子。
”老人的說法跟湯圓一樣，但他多補充了一句：“有靈識慧根的人才會看出其本質。
”

　　 這說法，雲裡雲外的，叫人摸不着頭腦。

　　 但湯圓有了蟲子，就變得精神了倒是真的。

　　 “留着吧，遲早有一天，金蠶會幫助到你們的。
”

　　 “金蠶？
”路清眉頭再次攏起，“是蠱？
”

　　 “呵呵～”白發老頭滄桑地笑出聲，轉頭，拄着拐杖離開了。

　　 “你是誰？
”路清追問。

　　 可他卻沒有回答。

　　 “所以，你這算是在幫我們嗎？
”路清又問。

　　 依舊沒得到回答。

　　 隻是見着老人去了熱鬧的大街上，買了一把糖葫蘆。

　　 糖葫蘆才到手，就有好幾個孩子圍上去。

　　 “叫爺爺就有糖吃哦。
”老人眉目間盡是慈祥。

　　 孩子們似乎與他跟熟識，都大方地叫他白發爺爺。

　　 老人笑時，路清覺得有些眼熟。

　　 “算了，清清，咱們最近對湯圓上心點，若那蟲子對他無害，他想養就養吧。
”

　　 “可我怕……”

　　 “若是命裡該有的，躲也躲不掉。
”

　　 隻能如此，随他去吧。

　　 很久以後，湯圓的确養成了金蠶。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玩意有着透明的身體和一對金色的大翅膀，除了解毒，還會凝血，的确如湯圓所說，給了顧西風很大的幫助。

　　 金蠶養成的那天，路清忽然想起一個人。

　　 “顧西風，我覺得，當初的那個白發老人，有點像一個人。
”

　　 “溫景？
”

　　 “你也覺得？
”

　　 “嗯。
”

　　 當初溫景雖五十多歲，可外貌卻像二十七八的年輕人。

　　 以至于，看到白發老者時，路清壓根就沒往他身上想。

　　 “我一直以為他死了，你說，他為何要給湯圓金蠶，為何說，這東西能幫助我們？
”

　　 “可能……是贖罪吧。
”

　　 後來，路清問過當初吃過白發老人糖葫蘆的孩子，再沒人見過那個老人。

　　 她突然生了很多感慨。

　　 溫景窮極一生，隻是為了尋找藥材給自己解毒，雖做過很多壞事，可也遭了報應。

　　 他這一生，最遺憾的，可能是沒能有個自己的孩子吧。

　　 所以，才會在垂暮的時候，用一串糖葫蘆，換一聲“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