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當了奶奶後，許氏的日子更加忙碌了。

　　 顧西風和路清兩個懶人，總動不動就跟孩子說：“去找奶奶玩”、“奶奶給你們做好吃的”、“奶奶想你們了”……

　　 許氏多次想罵，但一見到孩子，就忍不住給他們做好吃的，抱着一個個地親。

　　 孩子們都跟她很親。

　　 看着這一群小可愛，許氏也忍不住感歎，她的人生，圓滿了。

　　 對此，顧清華嗤之以鼻，“趁着風華還在，找個依靠才叫圓滿，等你年老色衰，誰還瞧得上你？
”

　　 五年來，這個話題不是第一次說。

　　 每回，許氏都會用一句話怼回去：“叔，你這意思，我們沒将你這個孤寡老人照顧好？
”

　　 言外之意：子孫能幹，找不找依靠有那麼重要麼？

　　 她堅信，她的兩個孩子都不是薄情之人，會給讓她晚年無憂。
若兒子不争氣，這不還有兩個孫子麼？

　　 話是這樣說，可一個人獨來獨往，難免還是有些寂寞。

　　 看着大家出雙入對，說不羨慕是假的。

　　 饒是她的定力，狗糧吃多了，也忍不住春心蕩漾。

　　 其實，私下裡，許氏還真找過，隻不過并沒有維持多久。

　　 就在今年春天，她在醫館裡埋頭記賬，突然，眼前出現一捧桃花。

　　 那瞬間，她死了多年的心，突然跳動起來，猛地擡頭，就看到一個與她年歲相仿的男人，微胖，長得不算多好看，可一身素色打扮，讓人看了心裡頭很舒服。

　　 一開始，還以為是哪個追求者——這些年，追求許氏的人很多，但多是玩弄或利用或想讓她做妾的。

　　 一個都不感冒。

　　 唯獨今日，動心了。

　　 可惜，那捧桃花并不是送她的。

　　 那男人見她盯着花，尴尬地笑道：“這是替亡妻摘的，她身前就喜歡桃花。
”

　　 記得亡妻喜歡的東西，這點，讓許氏對其生出了許多好感。

　　 那男人是來買藥的，說他腿腳不好，山上摘花回來，就疼得厲害，想買點止疼藥。

　　 許氏說：“若是腿腳疼得厲害，光止疼是不行的，日後還會再犯，不然叫大夫替你瞧瞧，針灸能否根治。
”

　　 那男人想了想，笑眯了眼，“如此也好。
”

　　 男人的老寒腿，的确需要針灸。

　　 一開始一天一次，連續三天，到後面間隔時間越來越長。

　　 許氏見他談吐溫雅，心生好奇，就與他多聊了幾句，說的都是關于男人亡妻的事。

　　 男人名叫周允方，京城人士，家中是做生意的。

　　 具體什麼聲音，許氏也沒打探，才認識，問太多了不好。

　　 周允方曾經跟妻子十分恩愛，妻子死了十年，他每年都會去祭奠，然後折一把桃花回來，看着桃花，就覺得她依舊陪在身邊。

　　 如此癡情的男人，讓許氏忍不住高看一眼。

　　 許氏健談，總能找到許多話題，一來二去，兩人便熟識了，相見恨晚，如同老友。

　　 有時，周允方來，還會帶上一些他認為很好吃的糕點、一些他喜歡的書籍、也會跟許氏說一些經商之道。

　　 相談甚歡。

　　 兩人談天說地，唯獨沒聊過感情。

　　 周允方的腿治好了，許氏便忍不住失落，以後，再沒機會閑聊了。

　　 最後一天，她大着膽子，問了周允方一個問題：妻子死了那麼多年，有沒有打算再找？

　　 男人一開始有些詫異，可很快，就變得十分鎮定，波瀾不驚，“人生無常，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

　　 這意思……可能會找？

　　 許氏是真的欣賞這個男人，而且，聊了近一個月，契合度很高，這個男人，符合她的要求。

　　 她不是扭捏的人，尤其是還做過那麼多年機會，最知道好時機不能錯過。

　　 于是，趁着大廳沒人，她鼓起勇氣想問他，覺得她怎麼樣。

　　 可才張了張嘴，突然有兩個女人蹿了進來，一個是三十來歲的婦人，一個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允方！
”小姑娘蹦跶到男人跟前，攙扶着他的手臂。

　　 男人親昵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怎麼來了？
”

　　 “我和娘見你還沒回家，就來看看。
”說着，小姑娘的眼睛瞟向許氏，一旁的婦人亦然。

　　 兩人眼中多多少少帶了一絲審視。

　　 許氏皺了皺眉，這種感覺讓她十分不舒服。

　　 聽這稱呼，這姑娘跟這男人的關系非同一般，再看那婦人一臉寵溺的樣子，這分明是一家三口。

　　 這一幕，再聯想到方才這男人并未直面回答她的問題，便覺得像是在隐藏什麼。

　　 她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

　　 “周老爺的腿腳已治好，今後都可以不用來了。
”

　　 許氏的意思是，腿腳好了，不用再針灸了。

　　 可這話在旁人聽來，就像是下逐客令，周允方眸中閃過一絲落寞。

　　 “夫人，東家這幾日可有時間？
”醫館的夥計從後院跑出來問。

　　 許氏随口便答：“他沒時間，有什麼問題可以跟我說，我回家轉告他。
”

　　 “就是有個摔斷腿的病人，張大夫說，需要東家來看看，勞煩夫人轉告。
”

　　 “好。
”許氏點點頭，叫他去忙。

　　 夥計走後，周允方沖她拱手道謝，叫一旁的婦人付了銀子，便走了。

　　 忘着那一家三口離去的背影，許氏心裡突然冷笑。

　　 呵～男人都是一個德行。

　　 一邊裝作深情，一邊妻妾成群，才一會兒沒回家，妻兒就找來了，還用那種不善的眼神看他。

　　 她是魔怔了才會覺得那個男人好！

　　 許氏難得遇到的心動，就這麼劃上了句号。

　　 ……

　　 想起這來得快去得快的感情，許氏長長呼了一口氣，看向繞在身邊的孩子，“湯圓，你慢點，别讓弟弟妹妹摔跤了。
”

　　 誰說要有依靠人生才能圓滿？
沒有男人，她許柳芽照樣活得出彩。

　　 男人，哪有家裡的孫子孫女香？

　　 這話，多少有點安慰的心理。

　　 許氏不知道的是，那日，周允方離開醫館後，跟身邊婦人的對話。

　　 婦人畢恭畢敬走在他身旁，“爹，她就是你常說的那個許柳芽？
”

　　 “對，是個很好的人。
”

　　 “女兒方才看了一眼，看模樣，倒是爽快大氣。
”

　　 “可人家……”

　　 似乎有家室。

　　 他一直沒問過，一個弱女子，是如何撐得起那麼大的醫館？

　　 今日才幡然明白，她不是醫館的東家。

　　 東家在家裡，有大事才會來……

　　 “允方外公，你歎什麼氣呢？
”小女孩眨着大眼睛，偏着腦袋看着男人。

　　 周允方呵呵笑道：“隻是看到一個，跟你外婆很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