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過了五年。

　　 顧家和路家，原本打算回安南縣生活。

　　 可不是孩子還小，就是誰又懷孕了，不适合長途跋涉。

　　 總之，各種借口耽擱。

　　 好在大家從一開始就降低了對榮華富貴、對侯府地位的期待，一直兢兢業業，身心上并無多大的變化，始終如一。

　　 這一點，尤其難得。

　　 路清早已從當初那個任性的小女孩，變成了溫婉知性的女人，後來又生了個兒子，加上湯圓，二十五歲就成了三個孩子的娘。

　　 路清對此頗有感慨。

　　 好在府上的一切都是許氏打理，她什麼都不用管。

　　 這五年來，倒是跟着孩子一塊學了不少字，寫的字也越來越好，在許氏忙不過來的時候，也幫着管家。

　　 有了顧家在京城打下的基礎，顧三叔和李春花也做起了生意。

　　 李春花廚藝不錯，便選擇開酒樓。

　　 兩口子都是實在人，口碑十分不錯，五年時間也掙了不少錢。

　　 生意穩定後，李春花又給顧三叔生了兩個孩子，顧三叔此生也算是完美了。

　　 而路山，也在林啟孝的教導下，完全變成了一個人。

　　 能說會道，還學了林啟孝圓滑的處事風格。

　　 唯一沒變的，是他内心的純真。

　　 大山有一套原則，那就是不欺負弱小，不打孩子。

　　 所以，孩子們都喜歡騎在他頭上撒野，對此，他也從不生氣。

　　 對于路山的變化，大家心裡都特别開心。

　　 但有一人，心裡卻漸漸陰暗起來。

　　 這日，路清帶着湯圓和大寶二寶去路家玩。

　　 幾個孩子一見着路山，就朝他跑去，“舅舅，舅舅！
騎馬馬！
”

　　 “不騎了，舅舅跑不動了！
”路山哈哈笑着跑了，逗的幾個孩子一路跟在他屁股後面跟着跑。

　　 白若水笑眯眯地看着他們。

　　 路清看到，她在偷偷擦拭着淚。

　　 “嫂子，怎麼了？
”她湊過去問。

　　 白若水蓦然一頓，“沒、沒什麼。
”

　　 “你哭了？
”

　　 “眼睛進沙子了。
”

　　 路清根本不信這個說辭，追問道：“嫂子，你别想瞞我。
”

　　 “真沒什麼。
”

　　 “你可是不願與我交心了？
嫂子，可是我嫁出去了，你就不把我當朋友了？
”

　　 “沒……”白若水咬着唇，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瞟向花叢中玩耍的那群孩子。

　　 路清皺了皺眉，“可是我大哥惹你生氣了？
”

　　 “沒有。
”

　　 “還沒有，你這眉頭都能夾死蒼蠅了！
走走走，進屋，你悄悄跟我說，若是他敢欺負你，我定幫你揍他！
”

　　 路清拉着白若水進屋，再三逼問，白若水才說出自己心中的苦。

　　 細長的手指捂上臉頰，“清清，我、我隻是覺得，我長得醜，腿腳還不好，孩子漸漸長大，也懂事了，這樣的我，會不會給他們丢臉？
”

　　 這幾年，日子好過了，她也嘗試過用各種藥，也問過顧西風，可臉上這大塊紅斑，是天生的，與肉黏成一體，根本消不掉。

　　 以往她不在意，可最近，突然敏感起來。

　　 這話，路清聽着，莫名覺得心痛，拉着她的手，“不會的，嫂子，我們都覺得你很漂亮。
”

　　 這話，并不能安慰白若水。

　　 她憂愁道：“當初，嫁給大山時，他像個孩子，也不懂得分辨美醜，現在看着他越來越好，我心裡也很開心，可同時也怕……怕他恢複成常人的模樣，怕他會嫌棄我。
”

　　 說起這個，白若水就忍不住落淚，抓着路清的手，“清清，我該怎麼辦？
又瘸又醜的我，根本配不上大山，我現在每天焦慮得睡不着覺。
”

　　 “嫂子，别想那麼多，大哥不是那種人。
”

　　 “就算他不嫌棄我，可我也不敢站跟他一起出門，他長得高大俊朗，走在外頭，總能吸引好多人的眼睛。
而我，就像個玩笑……”這些日子，白若水總會生出這樣的擔憂。

　　 盡管大家都一如從前，并未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可她自己，内心深處，不知何時生出了自卑。

　　 不，這自卑是不是突然生出的，而是随着路山一點點變好，累計起來的。

　　 隻是到了一個臨界值後，突然把她堅強的内心壓垮了。

　　 路清擁抱着她，“嫂子，我不許你這麼說，在我心裡，你一直很漂亮，性格很好，又聰明能幹，這世上再沒有比你更适合我大哥的人。
你忘了，當初成親時，六指和尚說你們可是天作之合，是分不開的呢。
”

　　 這話，讓白若水得了些許安慰，可她内心還是焦躁不安。

　　 日積夜累的自卑，不是一下子就能消散的。

　　 路清安慰了一會兒，便借口離開了。

　　 路山扛着二寶在花園裡轉圈圈，逗得小家夥咯咯笑個不停。

　　 路清叫拂冬看着孩子，她則把路山叫到一旁，委婉地跟他說：“大哥，你最近可忙？
”

　　 “還行，就看着兩個工地，怎麼了？
”

　　 “就是想說，我看阿水這幾日情緒不大好，你可是欺負她了？
”

　　 “沒有啊。
”路山一臉懵逼。

　　 “沒有就好。
大哥，就是再忙也不要忘記關心媳婦，阿水跟着咱家過了不少苦日子，你可不準虧了她，不然我跟你沒完！
”

　　 此時，路清完全不像妹妹，反倒像白若水的朋友。

　　 路山哈哈笑着，“我知道了，是我疏忽了她，你放心，我不虧待她的，她在哪？
”

　　 “屋裡呢。
”

　　 “我去看看。
”

　　 “等等！
”路清順手在池塘裡折了一支荷花遞給路山，“去吧。
”

　　 白若水郁悶地靠在窗邊，望着外頭的綠茵，忽然被高大的聲音籠罩，緊緊地抱住，眼前，還有一朵開得正豔的花。

　　 她詫異回頭，“大山，你怎麼來了，孩子呢？
”

　　 “他們哪有媳婦重要？
”

　　 “大山……”簡短的一句話，就能讓感性的女人淚如泉湧。

　　 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這一刻，眼中都隻有彼此。

　　 路清坐在池塘邊的草地上，手撐在後頭，揚着臉，吹着風，耳邊是孩子歡樂的笑聲。

　　 阿三趴在她的腿上打盹。

　　 她的這一生，雖吃了許多苦，可也算圓滿的。

　　 忽然，眼前一黑，一張成熟穩重的大臉出現在眼前，鼻尖缭繞着淡淡的藥香味，男人的背後，是湛藍如洗的天空。

　　 四目相對，兩人臉上都揚起了同樣弧度的笑臉。

　　 路清心想，而立之年，孩子才會跑的顧西風，這一生，應該也算是圓滿的吧。

　　 “想什麼呢？
”男人沉穩的聲音響起。

　　 “我在想，你若再忙醫院院的事不管我們娘幾個，我可要去勾搭别人了。
”

　　 “你敢！
信不信我把你腿打折？
”

　　 “你打不過我。
”

　　 “那就把我的腿打折，叫你下半輩子都要服侍一個殘疾人！
”

　　 “顧西風，算你狠。
”

　　 “不狠看不住媳婦，沒辦法……”

　　 兩人的對話逐漸被風吹散，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