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着火了！
”

　　 黑夜中，一個起夜撒尿的人吼了一句，接着整個宏仁村的狗相繼汪汪汪叫了起來。

　　 敲門聲、孩童的哭聲、呐喊聲、咒罵聲此起彼伏。

　　 一時間，寂靜的夜，變得鬧哄哄的。

　　 男人們拿起火把就往後山奔去。

　　 那火燒在山腳，眼見着就要往村子燒過來。

　　 大家在路邊砍了青翠的枝條，都跑去滅火了。

　　 顧家住的這排離後山最近，顧清華被吵醒後，也加入了滅火大隊。

　　 “誰那麼缺德，大半夜放火燒山？
”人群中，不知誰嘟囔了一句。

　　 顧清華在梨花凹當了幾十年村長，對于大小場面早已見慣不怪，老幹部的責任心充斥胸腔。

　　 他大聲喊道：“人一定還在山上，來幾個人跟我去找！
”

　　 縱火燒山，茲事體大，又是深夜，若風再大點，吹到村子裡，大家夥不得埋沒在火坑裡？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然如此狠毒！

　　 “前面有火堆，好像有人！
”上山的路上，不知誰喊了一句。

　　 火堆旁，相互糾纏的雙腿，突然一頓。

　　 男人迷蒙的眼頓時清明起來，拿起散亂的衣服，胡亂披上。

　　 才穿好衣服，就見着幾人舉着火把快速跑來。

　　 “有人，一男一女，别跑！
站住！
”

　　 “快看，火是從這裡燒下去的！
”

　　 “抓住他們！
”

　　 最後這句中氣十足的話，來自于顧清華。

　　 男人抓起女人的手就跑，可女人卻一直愣在原地，似被吓傻了。

　　 這麼一耽擱，後頭的人追了上來，火光下，一高一瘦兩道身影飄飄忽忽。

　　 火把一湊近，顧清華就認出那女人是李春花。

　　 而男人雙手抱着腦袋，靠着樹幹，蜷縮在樹下。

　　 看不到臉，但看那身影……很熟悉。

　　 湊近一看，顧清華心頭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一人沖上去，将地上的男人扯起來。

　　 “是你！
”那人大叫出聲。

　　 看到那張方方正正，無比熟悉的臉，顧清華眼前一黑，掐着自己的人中，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

　　 這是個不安的夜晚。

　　 衆人撲滅了火，灰頭土臉地聚在大廣場上。

　　 顧三叔和李春花分别被綁在石柱上。

　　 顧清華本該有辦法阻這樣的局面，可當時，一看到确實是顧三叔的臉，他當場血氣逆湧，氣暈過去。

　　 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被人擡到了廣場上，一醒來，看清局勢，立馬蜷縮在地上，趁大家夥不備，偷偷溜了，直沖家去。

　　 “柳芽，柳芽！
”顧清華叫魂似的拍着許氏的房門。

　　 剛才的哄鬧，把顧典吵醒了，許氏才将他哄睡，聽到急促的聲音，急忙起身開門。

　　 “出事了，出大事了！
”

　　 “怎麼了？
可是有人被火燒到了？
”

　　 “是顧安，跟那李春花，在半山腰上……”顧清華一拍腦門，“丢人丢大發了，這下可怎麼辦？
都怪我，沒事瞎操什麼心，捉什麼賊！
這下，把所有人都害慘了！
”

　　 若不是他提議去山上看看，誰也不知道上面發生了什麼，或許，今後都不會有人知道。

　　 可誰知，偏偏那麼不湊巧。

　　 親爹帶着人去捉兒子的奸，現在，他除了沒臉見人，還沒臉見列祖列宗！

　　 許氏眉頭一緊，追問道：“叔，你說啥？
顧安跟李春花在一起？
”

　　 “何止在一起，簡直就是夜黑風高，幹柴烈火！
柳芽，我這張老臉，沒臉見人了，我顧家對不住秀娘。
這事現在弄得人盡皆知，你說咱該怎麼辦？
”顧清華急得語無倫次。

　　 “叔，你等等，别急，讓我捋捋。
”許氏在堂屋轉來轉去，“事情是從顧安救了李春花開始的。
李春花看上顧安，可顧安一直心悅秀娘，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躲避李春花。

　　 再後來，又一心想娶秀娘，好不容易秀娘一家都同意了。
後日就要成親……”

　　 許氏突然頓住腳步，“叔，我有點亂，我沒記錯的話，顧安後日成親的對象是秀娘？
”

　　 “這哪能記錯？
”顧清華煩躁地抓着頭發。

　　 當村長這麼多年，他還從未遇到過這種事，就跟吃了蒼蠅卡喉嚨，吞不下去吐不出來，憋得難受。

　　 “叔，顧安想娶的到底是誰啊？
”許氏也焦慮不安。

　　 “還能是誰啊！
”顧清華抓完頭發，又扒拉着臉，恨不得把這張老臉撕下來丢地上，狠狠踐踏！

　　 “叔，你說，顧安想娶楊氏，為何大半夜還跟李春花幽會？
他到底想幹啥？
”

　　 “這我哪知道？
”顧清華突然站起身，“柳芽，咱家還有多少錢？
”

　　 “最近籌備婚禮花了不少，也就剩十多兩了。
咋了叔？
”

　　 “走走走，咱連夜搬家，先去租個客棧，再想辦法掙錢買個房，這宏仁村，咱待不下去了。
”顧清華神神叨叨地就要去收拾東西。

　　 許氏忙拉住他，“叔，你咋想一出是一出！
咱就這麼搬家，西風咋辦？
”

　　 “嗚嗚……”顧清華掩面哭了起來，“西風咋辦？
出了這檔子事，路丫頭肯定恨死我們家了。
就算她不恨，咱也沒臉見她，要不退婚吧，咱們搬家。
”

　　 許氏一翻白眼，“退啥退，這可是西風好不容易求來的，若退了，你叫他咋活？
”

　　 “這不行那不行，咱現在咋辦？
”顧清華一抹眼淚，蹭地蹿出門，抄起鏟子就往外走。

　　 許氏急忙拉住他，“叔，你這是幹啥去？
”

　　 “老子去打死那個不要臉的逆子！
”

　　 為了顧家顔面，為了自家大孫子，現在最好的辦法，是與顧安斷絕關系，把他趕出顧家門！

　　 許氏搶過顧清華手中的鏟子，大聲道：“你瘋了！
真打死了你不心疼？
”

　　 “疼，我現在氣得渾身都疼！
”顧清華沒了鏟子，又自顧坐在門檻上，擡頭望着空中稀疏的幾顆星，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

　　 許氏心裡也跟扯亂的線團一般，亂麻麻的，這事鬧得這麼大，早晚包不住。

　　 若讓孩子們知道了，會如何想？

　　 西風自小跟他三叔親，三叔做出這種對不起人的事，就是路清原諒了，隻怕以後西風在她跟前都擡不起頭。

　　 難道，這就是六指和尚說的情深不壽，沒有适合成親的日子麼？

　　 怎會如此短暫？

　　 若因這事，讓路清跟顧西風鬧掰，别說顧西風了，她這個做娘的，心也會碎。

　　 她是真心喜歡那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