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路清一直在治療點協助顧西風，她還好，每日少說能睡三個時辰，而顧西風，就睡一兩個時辰，别的時間都忙得像打轉的陀螺。

　　 他負責的是重症區，全是撿回半條命甚至更嚴重的那種。

　　 處理了傷口，還得注意發燒、以及感染發炎等。

　　 數千傷員，重症的就有八九百人，全靠他領着兩個軍醫照看。

　　 陳國在城門外叫了一早上，城内百姓都躲在屋裡不敢出來。

　　 而由百姓組成的新兵作為候補，早在城裡做好了準備。

　　 今日暖陽高照，可大戰在即，每個人心裡都忐忑不安。

　　 這些日子，身邊的夥伴一個個死去，大家都看在眼裡，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死去的人守住這座城池，守住城内百姓！

　　 “顧西風，你說，他們會怕嗎？
”看到街道上整裝待發的新兵，路清紅着眼問。

　　 大家本可以過安然的好日子。

　　 “怕，但更怕城牆倒塌，怕妻兒被殺，從此無家。
”

　　 “……”

　　 路清的手頓了頓。

　　 無家的日子，她是過怕了。

　　 一個頗有經驗的老軍醫道：“别想那麼多，咱們能做的，就是醫治好大家，讓前線的将軍們，沒有後顧之憂。
”

　　 “嗯！
”路清點頭，賣力地扇着扇子煎藥。

　　 阿三回來了，便将煎藥的事分給它，路清則倒了煎好的藥，給重傷不能起的士兵們喂下。

　　 一個斷了手，心口旁還中了箭，昏迷了三日的士兵突然睜眼，第一句話便是問：“退軍了嗎？
”

　　 刹那間，路清沒忍住，雙眼朦胧。

　　 “退了。
”

　　 “那為何外頭還有那麼大的喊聲？
”

　　 “勝利了。
”

　　 那人笑了笑，緩緩閉上了雙眼。

　　 路清再看時，已然沒了呼吸。

　　 許是這幾日見慣了生死，她沒時間過多悲傷，直叫人将其帶走。

　　 午時，城外的聲音越來越大。

　　 路清知道，敵軍開始攻城了。

　　 現在，江北城加上殘兵，隻餘下四千多人，依照經驗，這回，隻怕真的要完了。

　　 林洛川不知從何處趕來，強行把路清拉走。

　　 顧西風隻是看了一眼，轉頭繼續救治傷員。

　　 “林大哥，怎麼了？
”

　　 來至無人的角落，林洛川才停下，眼下一片青黑，疲憊不堪，“清清，你帶上顧西風趕緊離開，以你的能力，穿越叢林回去，不是問題。
”

　　 這話，十幾天前他就說過，可今日卻十分認真。

　　 路清心裡咯噔一下，“林大哥……”

　　 林洛川擡起憂愁的眼看了看天色，“現在才到正午，援軍大抵天黑才能到。
”

　　 “一定能堅持的！
”路清攥緊了拳頭，“大家都堅持了幾個月，這回，一定能堅持下去的！
”

　　 “清清，你聽我說。
”林洛川初次，控制不住地抓住路清的手臂，“不管江北城會怎樣，你都不該留在這兒，這些與你無關，聽話，回去。
”

　　 路清抿着唇，嘴唇控制不住顫抖。

　　 她主動來送糧食，便是不願看到當初一起訓練過的這些可愛的士兵無法回家，留在這兒，也是想跟大家一起感受勝利的喜悅。

　　 可林洛川這回卻是難得的認真，他都這麼說了，那怕是堅持不住的。

　　 眼中的霧氣，讓林洛川的身影特别模糊，“林大哥，我不想走。
”

　　 望着這倔強的姑娘，林洛川也是五味雜陳，他不想趕她走，但憑經驗來看，或許江北城等不到援軍了。

　　 “若你真把我當哥，就帶上顧西風走，江北城自有其定數，就是你們留下也無用。
”

　　 “那你呢？
”

　　 “……”林洛川抿了抿唇，他有不好的預感。

　　 “四哥、蘇燃将軍，還有從京城來的這麼多夥伴呢？
你們能一起走嗎？
”路清不知自己為何情緒為何還會敏感。

　　 按理說，她長大了，應該比以前更懂事更理智才對。

　　 “……”林洛川眸光暗了暗。

　　 “你不可能會抛棄自己的同伴，對不對？
”

　　 “……不會。
”

　　 “我也不想抛棄同伴，我留下，能幫上忙，我身體完全恢複了，現在，我一個人，能抵外頭那些臨時上戰場的一百人。
”路清眼皮一顫，淚珠就控制不住地滾落。

　　 林洛川擡手給她抹去淚痕，良久，才歎息道：“好，那我們一起。
”

　　 “嗯！
隻剩幾個時辰了，我們一定會等到援軍的。
”

　　 林洛川揚了揚嘴角，“你說得對，是我着急了，你先去忙吧。
”

　　 “嗯！
”路清重重點頭，轉身就走。

　　 可才踏出一步，後頸一疼，身子漸漸軟了下去。

　　 林洛川抱着她，重重吸了一口氣，“傻丫頭，四千多殘兵，怎可能擋得住對方十萬人強攻？
”

　　 可惜路清失去了知覺，不然定會看到男人眸中的寵溺和憂傷。

　　 林洛川抱着路清疾步來到顧西風這邊。

　　 看到兩人，顧西風愣了愣。

　　 “别誤會，我隻是把她交給你。
”

　　 這平靜而憂傷的語氣，讓顧西風下意識地皺起了眉，“林大哥，這是何意？
”

　　 “别問了，你跟我來。
”

　　 林洛川把路清交到顧西風手裡，帶着他們穿過拐來拐去的小巷子，來到一處空曠的廣場。

　　 原本熱鬧的廣場，此刻隻有石頭一人，他重傷未愈，便沒去城門處。

　　 “林大哥，怎麼了？
”顧西風忍不住又問。

　　 “你們走吧，石頭會護你們出去。
”

　　 “林大哥，我們不能……”顧西風知道路清的脾氣，看她被打暈便知她也是不願走的。

　　 他話還未說完，林洛川鄭重地拍在他肩上，“兄弟，糧食送到時，你們的使命就完成了，早該離開的。
”

　　 “可現在情況不同，我們留下，還能幫忙。
”

　　 “走吧，别留在這兒拖後腿，你救過我，這就當是我還你了，若拖下去，我沒把握能護住你們。
”

　　 “林大哥……”顧西風抿着唇，懷中抱着路清，一時間難以抉擇。

　　 “石頭，帶他們走。
”林洛川看了兩人一眼，轉身離開。

　　 顧西風的腳就跟灌了鉛似的。

　　 這麼多人都沒走，他怎麼能走？
做人不義，與逃兵有何區别？

　　 林洛川頓住了腳，“你知道清清的脾氣，若她醒來，定會提刀上城牆，你覺得，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嗎？
”

　　 說起這個，顧西風心裡就跟針紮一般難受，他不會打仗，但也不想逃。

　　 “男人若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了，又拿什麼去護别人？
你讓她傷過太多次，這次，希望别讓我失望。
”

　　 林洛川頭也不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