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珩倏地擡起眼皮,那一瞬間眸底掠過的暗光比刀子還要鋒利!
下一刻,咖啡廳裡突然出現四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镖,齊齊走到周自珩的身後,分明都是來保護他的,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躲進了咖啡廳?
這樣的來無影去無蹤,随時随地保護自家主子的安全,周自珩又怎麼可能會那麼容易就被宋夫人抓走?
江何深表情沒有變一下,更沒有放開他,雙方對峙,商秘書沉聲:“江總,放開周總!
”
江何深沒動,商秘書還想來抓他的手,江何深擡起一眼,目光鋒利,商秘書心下一怵,本能地後退小半步,然後就有些惱羞成怒,居然被他一個眼神吓退,剛要喊保镖動手。
夏特助推開咖啡廳的門快步走進來,走到江何深的身後,看了對面的人們一眼,對江何深說:“二少爺,溫律已經抓到了。
”
周自珩眉心快速一蹙。
江何深看着周自珩,聲線清冽:“溫律是紅桃的人,你猜我能不能從他的口中‘問出’你的名字?
”
“……”周自珩冷視着江何深。
“故意被宋夫人綁架,故意不安排接應的人手,故意再讓時歡落入宋夫人的手中,目的是想把我引去,死在宋夫人的手裡。
”江何深嘴角一泛,既嘲又諷,“我死了,時歡就隻有你了——你是這個打算吧。
”
周自珩喉嚨重重滾動。
江何深将他丢回輪椅上,夏特助抽了一張濕紙巾遞給他,他擦着自己的手指,有潔癖的二少爺碰到他也嫌髒:“别以為自己真的藏得很好,人過留聲雁過留痕,我早就知道你是誰,紅、桃、先、生。
”
周自珩緩緩呼吸着,他的心理素質果然驚人,幾秒後,又調整回雲淡風輕的樣子,溫聲道:“如果江總沒有證據,那我就當江總今天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
他笑,“還是一個不怎麼樣的故事。
”
他整理領口,他沒有穿醫院的病号服,而是一件米色的寬松的毛衣,布料綿軟,一如既往地襯托着他清逸優雅的氣質,“前面那些我聽不懂,隻有一句,江總說‘時歡就隻有我了’……”
他蓦然掀起眼皮,聲線也随着一沉,擲地有聲,“阿稚本來就隻有我!
”
江何深沒有表情地看着他。
“江知祈把她送回溫家,不管她在溫家過什麼日子,那段時間是我在照顧她;後來江知祈把她接走,我以為他終于會好好對她,結果又将她抛下,一走兩年,那兩年也是我照顧她;更不要說空難後,阿稚流産、崩潰、抑郁、厭世、自暴自棄,我幾乎每天都會去小漁村看她……而你,江二少爺,江何深,你又為她做過什麼?
”
周自珩無論在誰面前都是一副“尊重祝福隻要阿稚能開心他怎樣都無所謂”的樣子,秋恩陽甚至覺得他太“聖父”了,直到此刻,這個男人才撕開一成厚重的僞裝面具,從夾縫裡流露出一絲灰暗的不甘心。
“我跟她一起長大,我們原本就有婚約,我參與過她大半的人生,她進入恒安,站穩溫家,都是我幫的她,她是我的妻子,我們辦了儀式,她戴了我的戒指,危險關頭,她也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救我,她心裡有我。
”
“隻要沒有你,她就是我的。
”
最後幾個字,透出幾分森然的殺氣!
江何深随後問:“1258航班,你參與了多少?
你為了得到時歡,殺了江知祈?
”
周自珩靠回輪椅上,笑了一聲。
這一笑,又變回那個溫和無害的周家大少爺:“我隻是跟江總讨論阿稚,其他的,我不知道……不過1258航班,我聽到的版本,好像沒有那麼複雜。
”
“就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想要拯救家族企業于水火,一個貪心不足的野心家想要黑白通吃,兩人一拍即合,野心家承諾會給小女孩資金、人脈以及實打實的業務,小女孩因此踏上不歸路,跟旁人無關,江總别太發散思維了。
”
小女孩是溫隻顔,野心家是江征,這個版本跟溫隻顔在電話裡告訴時歡的,一模一樣。
有客人無意間推開咖啡廳的門要進來,夏特助上前表示今天不營業,老闆娘欲言又止,夏特助又過去刷了一筆錢,讓老闆娘去後廚忙。
11月的鹿城一場冬雨一場寒,氣溫蕭索,與江何深相得益彰,他靠着椅背看着周自珩。
周自珩将已經冷卻的水杯往後遞給商秘書:“重新幫我倒一杯。
”然後又看向江何深,“江總打算把這些話告訴阿稚?
”
江何深說的是:“江知祈做過什麼,我做過什麼,我都不用向你解釋。
1258的空難是你也好,不是你也罷,告訴你,跟時歡在一起的人,自始至終都是我。
”
周自珩愣了一下,然後一下直起腰。
都是他……這才是他能咽下替身這口氣的原因?
周自珩的手指捏緊,氣極反笑:“就算你把這些話告訴阿稚,就算那個叫溫律的說了什麼,沒有确實的證據,阿稚是不會信的,我在她心裡的分量,不比你輕!
”
他依舊不承認他做過什麼。
負隅頑抗。
不過,江何深也不是一定要他承認。
相反,他甚至希望他永遠不要暴露。
他的手無足輕重地一掃,将那塊芯片掃到地上,就仿佛那隻是一片垃圾,而不是指控他監視時歡,動機不純的證據。
周自珩看向地上,又看向江何深,目光沉重:“江總什麼意思?
”
江何深當然不是為了他:“我勸你就此收手,藏起你的狐狸尾巴,千萬别讓時歡發現,也千萬别讓她知道你做過什麼事,是什麼樣的人,别讓她奮不顧身去救你的行為,顯得太可笑。
”
“……”
這個意思是,他不會告訴阿稚?
他怎麼會願意替他隐瞞?
周自珩的傷是真的,臉色略有些發白,“你有什麼目的?
”
江何深沒什麼表情地看着他,周自珩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沒有目的。
他隻是知道,阿稚把他當成朋友,因為他從小到大一直以來的幫助,因為他是阿稚唯一不多能交心能過命的朋友,他不想讓阿稚得到這麼難堪的真相。
林斌隻跟她相處過兩個月,他死了,阿稚都那麼難過,如果讓阿稚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做過怎樣的事,她一定會撕心裂肺。
為了阿稚,他可以容忍他,隻要他藏好了。
你為阿稚做過什麼?
眼裡容不得沙子的江家二少爺能為了阿稚當他不存在!
周自珩剛才無論江何深說什麼他都能穩得住,都能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這一刻終于有些失了穩重:“就算你說了,她也不會信。
”
他好像隻有這一句話,也是,江何深掌握到了人證溫律和證據芯片,這些雖然不能錘死他做過這些事,但也會為他籠罩上一層懷疑的陰影,他能賭的,也隻是時歡不相信他。
江何深忽然一笑,覺得他的話可笑似的:“我說了,她就會信。
”
不用什麼證據,他的話,時歡無條件相信。
周自珩抿緊嘴唇——他那麼自信笃定,也是因為,他和阿稚一起走過的日子,不比他這個自诩從小一起長大的所謂未婚夫少。
周自珩隐忍着,看着他。
江何深站起身,目光居高臨下:“記住,你還有臉出現在時歡面前,是我,給了你機會。
”
從此以後,他再出現在時歡面前,都要記住,是因為他大發慈悲沒有揭穿他,時歡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否則,他哪還有臉?
他不公開他,但這種來自情敵的恩惠對他來說,已經是羞辱!
周自珩呼吸失去秩序,他一向心高氣傲,有那麼一瞬間,他腦海裡掠過了就在這裡殺人滅口的想法。
江何深整了一下袖口要走了,忽而又想起什麼,他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扮演的江知祈,一點都不像。
”
周自珩拍桌而起,故作的冷靜終于挂不住了,霎那間四分五裂。
江何深已經出了咖啡廳。
商秘書端了一杯水過來:“大少爺……”
周自珩反手一甩,将杯子拂開,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碎片四濺!
商秘書震驚!
周自珩下颚收得很緊:“我不是說過,不要再稱呼我‘大少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