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解溫小姐的意思,我隻是在秉公執法,沒有偏袒誰,更沒有欺負誰。
”溫理做了個手勢,溫隻顔嘴唇一抿,轉身離開停屍房。
溫理跟在她身後,“我送溫小姐回去,我們還要看一下溫尚傑的房間。
”
溫隻顔随便他。
回到溫家,溫理和幾個警察帶着手套,仔細地勘察了他的房間,溫隻顔淡淡說:“自從他出事後,他的東西都沒有人動過。
”
溫理一邊用手電筒查看邊邊角角,一邊說:“死者是溫小姐的親生父親,溫小姐還能這麼冷靜理智,要是我們接待的案件家屬都能是溫小姐這樣的,不知道能省多少功夫,你是不知道,那些家屬哭鬧起來,那是一個問題都問不出來。
”
“你是覺得我太冷靜了,很可疑吧?
直說就好,不用繞彎子。
”溫隻顔道,“我妹妹被人殺了兇手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我媽媽也已經哭暈了,我要是再不撐着,誰替她們讨回公道?
”
溫理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拉開抽屜,看到幾瓶藥,看藥名和說明書,這些是吃高血壓高血糖和高尿酸的:“溫尚傑的身體這麼差?
”
溫隻顔看了過去:“不是差,他這個年齡段,大部分都會有三高的情況,平時要是控制得好,也沒什麼問題。
”
溫理點點頭,将藥放回去。
他們勘察結束,暫時沒有發現什麼可疑,就先走了。
溫隻顔親自送他們到門口,溫理想了想,還是回頭說一句:“你剛才說我‘幫外人欺負咱們家’,沒錯,我是溫家人,我爺爺跟溫董的發妻溫老夫人是親兄妹,所以我跟溫稚歡,才是親表姐弟。
”
言下之意,他跟時歡才是自己人,她是溫尚傑和溫沁的女兒,實際上跟他沒關系,那從何說起“幫外人”?
溫理說完就走。
溫隻顔攥緊拳頭。
她看着溫理上車走後,才慢慢轉身,她先走去看了溫沁,溫沁還沒有醒,然後又去溫尚傑的房間,打開那個抽屜,将那些血壓藥拿出來。
她擰開藥瓶,看着裡面的白色藥片。
她的秘書李倬走到她身後:“小姐。
”
溫隻顔将那幾瓶藥遞給他:“處理了。
”
李倬點頭。
溫隻顔又回到溫沁的房間,守了她一整夜,困了也隻是趴在小桌上睡覺。
次日,溫隻顔醒來,看到溫沁還是眼睛緊閉,但估摸着她今天應該會醒,便去廚房給她熬藥。
剛擰開煤氣竈,傭人就急匆匆跑過來說:“不好了!
大小姐!
出事了!
小夫人她、她跳……”
溫隻顔的臉色大變,馬上沖出大門!
……
溫沁跳樓自殺了。
……
誰都沒有想到,溫沁其實早就醒了,隻是一直在等溫隻顔離開,她前腳走,她後腳就從她房間的窗戶一躍而下!
時歡過了好一會兒才問:“……搶救過來了嗎?
”
“還好隻有四樓,而且馬上就被人發現,當場打了電話叫救護車,被擡上車的時候,還有呼吸和心跳。
”周自珩道,“算是搶救過來了,現在人在重症監護室,但醫生說就算脫離生命危險,她可能下半輩子都是植物人的狀态。
”
植物人。
“……”
時歡不知道應該是什麼心情,“她就,那麼愛尚世傑嗎?
”
“不一定是愛,可能就是‘嘴硬’。
”周自珩淡淡道,“不肯接受看錯人的自己,不肯承認選擇錯的事實,所以打碎牙齒也要和血吞,騙自己騙别人說‘不後悔’,可當裝也裝不下去,騙也騙不了的時候,他們就會選擇用死來結束這個局面。
就好比是做了噩夢,強行從夢中‘醒來’,認為‘醒來’了就能重新開始。
”
時歡看着他:“你好像很了解這類人的心理?
”
周自珩淡淡勾唇,眼睫垂在眼睑上,有一片陰影:“人性,大抵都是如此。
”
時歡沒有心情再回去應酬,自己找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坐下靜一靜。
她對溫情還是有感情的。
她還是會記起小時候發高燒,溫沁在自己床邊守着自己的事情,也還是會記起她回到溫家後,有一次進畫室,在畫室裡看到了很多幅畫,聽說都是溫沁根據她小時候的樣子畫出來的長大後的她,她這些年,确實一直在找她。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哪怕隻是一個認識的普通朋友,乍然聽到這種事,心情都好不了,更不要說還是一個她喊過“小姨”的人。
風吹樹上的葉子落下,時歡伸手接住了一片,這是梨樹的葉子——她坐在昨晚那棵梨樹下。
放下手,看到江何深從走廊走過,他應該是要回房間,依舊是目不斜視。
時歡唐突地開口,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之前一直認為尚世傑很可怕,幾個月前我在青城的馬場遇到他,還會被他吓得生理性嘔吐,不對,前段時間,我去禹城跟你談sph的項目的前幾天,他毫無征兆出現在我的房間,我也被他吓到了,但是某一天我突然想開了,突然就不怕他了。
”
“因為我意識到,我對他的恐懼是來自本能,而這個‘本能’是來自小時候被他囚禁的經曆,那時候我害怕他是應該的——我們的‘身份’懸殊,小孩跟大人、被囚禁者和施暴者的這種差距,讓我覺得他是無法被打敗的魔鬼,但現在我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被囚禁的小時歡了,我長大了,我有能力反抗他了,想通了這些後我就戰勝了本能,我不怕他了。
”
“殺了他之後,我的心情特别平靜,沒有所謂的複仇成功的快感,那是因為,哪怕他死了,我媽媽也活不過來,我經曆的那些事也不會消失,我承受過苦痛,尚世傑死一百次都彌補不了,所以當然就不會有所謂複仇的快感了。
”
江何深終于停下了腳步,雖然沒有看她。
時歡微微一笑:“二少爺想聽一聽,我被他囚禁在那個地窖裡經曆過的事嗎?
我好像,從來沒有對你完整地講述過。
”
她聲音更輕了一些,“對十六歲的你也沒有講過。
”
這是她第一次直接承認,當年救她出地窖的人是他。
江何深慢慢轉頭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