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53節
莫懷在外面聽着橘糖說:“公子你把我适才說的過程複述一遍。
”
“先洗幹淨蓮子,然後加适量的水......”
青年的聲音平靜而冷淡,但是眸卻有些發愣。
橘糖掐了掐手心:“這裡,蓮子是要這樣切,這裡糖不能這麼加......這裡不對,公子你明明記住了呀。
”
橘糖到底還是脾氣好,最後還是又示範了一遍。
說完,橘糖将熬好的蓮子羹拿了出去,遞給了莫懷:“是按照小姐的口味做的,會有些甜。
”
莫懷平靜地接過。
廚房中,矜貴的青年低頭撥着蓮子,雪衣上不知不覺就染了一層灰。
第一百章
熬了半宿,青年總算熬出了一盅還算‘像模像樣’的蓮子羹。
橘糖打着哈欠,走進廚房,望向已經被公子盛在碗中的蓮子羹。
看見蓮子羹的成色,她的心不由松了一口氣。
起碼看起來是能吃的樣子了。
這般想着,她用湯勺勺起一口,放入嘴中,一種很難形容的怪異的甜味在她口腔之中蔓延開,幾乎是一瞬間,她的眸有些怔住,随後才艱難地咽了下去。
此時外面的天已經微微泛白了,橘糖懷疑地看着面前成色不錯的蓮子羹,輕聲建議道。
“......公子,要不還是奴來吧。
”
青年一怔,倒也沒有平日的冷漠,一向冷白的手有些泛紅,上面濺着些細小的傷口。
他眸中透露了一分茫然:“還是不行嗎?
”
橘糖眼凝了一瞬,開始檢查廚房内的東西,可一圈轉下來,無論是蓮子、糖,還是水,這些她第一次做的時候都用過,不應該能夠出問題的。
她望着公子雪衣上的痕迹,有些遲疑道:“可能蓮子羹太難了些,公子先去休息,待到晚上奴再教公子其他的。
”
橘糖已經說的足夠委婉。
謝欲晚輕聲應了:“好,你先回去休息吧。
”
橘糖望了望垂着眸的公子,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将那盅奇怪味道的蓮子羹一起帶走。
出門的時候,遇見了莫懷。
橘糖開玩笑道:“公子做的,要試試嗎?
”
莫懷真的點了點頭。
橘糖便真的盛了一碗遞過去,在她詫異的眼神中,莫懷面不改色吃完了一碗。
“如何?
”
看着莫懷的模樣,橘糖甚至懷疑自己适才味覺出了問題。
她便又嘗了一口,還是很難吃。
橘糖詫異完還是下去了,那日恢複記憶之後,她的身體便不太好了。
今日又熬了整整一夜,實在有些困倦,如今得回去睡覺了。
莫懷将空碗放回盤中,随後望向了廚房中的公子。
青年一夜未睡,望着面前已經熄滅的火,垂下了眸。
可半晌後,青年又蹲下身,有些笨拙地往快要熄滅的火中加了稻草,如适才橘糖一般将火又吹燃了。
鍋裡面的水不就之後就嗚嗚叫,青年垂頭淨了手,又開始重新切好蓮子。
廚房的門半開,一扇門外,莫懷怔了許久。
時隔許久,他似乎又看見了那漫天的雪,紛紛揚揚地,像是要把他的公子徹底埋住。
公子沒有反抗,沒有掙紮,隻是平靜地站在原地,任由雪斑駁頭發,染濕臉頰。
明明隻是一頓飯,但公子卻像是在訴說離别。
*
隔日。
晨蓮再拿着司洛水的拜帖進來時,姜婳都未打開。
她的确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事情還能同司洛水說的。
她在紙上算着那二十本賬本裡面的賬,筆墨一行又一行。
晨蓮看着手中的請柬,輕放在一旁的桌上。
她望向前方的小姐,外面寒蟬敲響了門。
晨蓮走上前,開了門,她的眼神在寒蟬的手間停留一瞬。
寒蟬面色平淡,将手中查到的東西交給晨蓮。
晨蓮沒有翻開,而是接過,關上門,走到了姜婳身前:“小姐,消息。
”
一方薄薄數十頁的冊子被放在桌上,姜婳打開冊子,略看了一眼,手在某一頁止住,姜婳輕聲道:“寒蟬呢?
”
晨蓮彎着眸:“回到樹上了吧。
”
姜婳望向窗外,晨蓮似乎知曉她在想什麼,輕輕用手指了指:“小姐,那棵樹。
”
是一顆濃郁高大的樹,姜婳本來就有些累了,此時同晨蓮聊了起來,索性放下了筆,她望着晨蓮指的那顆樹,輕笑着道:“寒蟬一定覺得很吵。
”
除開無時無刻不在叫的蟬,寒蟬的聽力是旁人的數倍。
望了半刻鐘,姜婳又開始在紙上演算起來。
她現在大概算了四五本左右,已經發現有些不對了。
賬本裡面的帳,對不上。
但是其中空缺的金額,遠沒有達到幾十萬兩白銀。
姜婳又開始算後面的,那方薄薄的冊子在她身前,一個模糊的想法緩緩地在她心中誕生。
*
丞相府外。
司洛水整個人一身素,輕聲問道:“三小姐還是不願意見我嗎?
”
侍衛搖搖頭,望向面前的司家小姐:“司小姐的拜帖我們都遞過去了,但是三小姐那邊沒有回複,小姐還是走吧。
”
司洛水手指不由掐緊了手心,低垂着眸。
侍衛有些不忍:“司小姐,最近老夫人病重,三小姐每日都會去為老夫人誦經,已經很是疲憊。
可能是因為這樣,三小姐才沒有時間見司小姐。
司小姐不如過段時間再來吧。
”
司洛水也知這是好意,她低頭回應了一聲:“好。
”
*
後來兩日,司洛水果真沒有再來了。
守門的侍衛松一口氣,畢竟那是禦史家的小姐,三小姐如何拒絕是三小姐的事情,他們若是得罪了可是沒有好果子吃。
幾個侍衛守門無聊便議論中,議論來議論去,最後都變成明天吃什麼了。
府内。
姜婳終于算完了所有賬本,裡面的賬總共差了八萬兩。
幾年的賬目,差八萬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但是其中一定有貓膩。
這八萬兩的空缺,是如何來的呢?
如若是姨娘的那筆錢,剩下的錢又流向了何處。
姜婳翻開寒蟬送過來的冊子,一頁一頁認真看着,最後眼眸停在十七年前那場戰亂上。
那場仗,盛國打了整整兩年。
在如今的天子登基之前,盛國上下奢|淫,官官相護,貪污成性。
一衆人的手,什麼都不放過。
不止是災銀,甚至連前線的兵馬糧食,路過哪家,就要被哪家扣一些。
那場戰打了整整兩年,前線的戰士苦不堪言,但又不能棄城棄國。
戰火紛争,全國各地也亂了起來,山匪橫行。
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死于山匪手中。
她望向冊子上的名字,心一瞬間被揪緊,手死死扣住。
斑駁的史書上,在那戰亂的一頁,刻着謝林峥謝大人的名字。
内憂外患,四下麻痹之際,彼時為刑部尚書的謝林峥面見先帝,一夜進谏之後,持着先帝親賜的尚方寶劍徹查這些年朝堂上下的賬目。
世家哪個禁得起查,一起請命上書,但先帝避而不見。
世家面面相觑,最後隻得打道回府,咬碎牙齒湊足這些年貪污的銀錢,繳給謝林峥,換置糧草,送往前線,安置災民。
謝林峥......是謝欲晚的父親。
她從前在謝家的祠堂跪拜之時,曾經祭拜過。
那場戰盛國最後還是打赢了。
但此後數年,謝林峥成為衆矢之的。
甚至有傳言稱,當年謝林峥在禦書房内,是持着劍讓先皇頒下了聖旨。
此後幾年,謝林峥因貪污之事下獄。
世家妄想趕盡殺絕,但最後先皇一言留下了謝林峥九族性命。
由此謝家開始流亡。
姜婳捂住嘴,整個人處于一種惶然之中,眸止不住落下淚。
那是一種難言的悲戚——
她隻知,她能查到的一切,謝欲晚一定也能查到,而且謝欲晚所知曉的隻會比她更深更透徹。
她無法知曉謝欲晚在知曉一切之時,他是懷揣着怎樣的心情看謝大人的那一場悲怆慷慨的赴死。
史書上隻會記載——
那是一方斬殺了無數囚-徒的刑場,劊子手手起刀落。
姜婳無聲地哭了出來,眼淚很快模糊了視線。
她死死地用手捂着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哽咽的聲音。
但還是沒有忍住,那方薄薄的冊子攤在桌子上。
少女垂着頭,手因為用力變得發白。
她開始接觸到一場上一世未曾踏入的真相。
模糊之間,她似乎看見了那時的姨娘......
及笄之時,因為正逢戰亂,及笄禮沒有大辦。
但姨娘自小受盡寵愛,自然收到了許多禮物,裡面最多的當屬衣裙。
嬷嬷曾經告訴她,在姨娘年少時,最喜歡漂亮的衣裙。
那時老爺、夫人和公子,每個月都會送姨娘數套衣裙。
嬷嬷口中的公子不是姨娘的哥哥,而是姨娘的未婚夫。
後來,姨娘一身燦爛的衣裙,在府中等待着外祖父和外祖母和未婚夫從外面回來,卻隻等來了所有人的死訊。
姨娘那時隻是江南的一個嬌小姐,每日在府中的事務也不過繡花逗魚,偶爾會到香坊之中學着制制香。
姨娘的未婚夫是自小定下的,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已故友人的孩子,自小養在身邊,同姨娘青梅竹馬。
那時時局很亂,姨娘的未婚夫擔憂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安全,于是在一次商談之中,随外祖父和外祖母一起出了江南。
去的時候一路順利,回來的時候卻遇上了山匪。
外祖父、外祖母,連同姨娘的未婚夫,一起都成為了山匪刀下的亡魂。
外祖父外祖母被山匪殺害的事情傳回江南後,族中人侵占了季家,将姨娘趕出了府。
彼時姨娘還在守孝,身上的衣服都是素白素白的,勉強收拾的幾件衣裙,也都是素淨的顔色。
彼時戰亂,姨娘沒有辦法,隻能按照外祖母曾經所言,去投靠了遠在長安的姜家。
姜婳無法想象,姨娘在一夜之間,從大家閨秀到被迫流亡。
到了姜家,姨娘寄人籬下。
一介孤女,身上懷揣着旁人不知道的巨大财富,被人觊觎、設計和剝削。
後來,姨娘不知為何成為了姜禹的姨娘,就這樣開始了後半生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