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59節
陳離淡淡笑了笑:“這九連環精巧,也是多虧小姐,我此生才能見識到,能夠修複如此精巧的物件,是幸事。
”
姜婳從晨蓮手中接過荷包,将一荷包銀子全部遞了過去:“這便當做定金可以嗎,如若不夠,我明日再送過來。
”
陳離倒也沒有推辭,收下了:“夠了小姐,十日後來拿吧。
”
姜婳走後,陳離先是小心将木盒安置好,然後向着裡面走去。
他掀起竹簾,望向不遠處的于陳,一邊咳嗽一邊笑着道:“我們去将前些日你沒買的那本書買了吧,有銀錢了。
長安的書齋賣的東西就是要貴些,不過書,貴些就貴些吧。
”
于陳望着那方荷包,沉默了許久,最後應下一個‘好’。
*
午後。
消息又傳到了小院。
莫懷望着廚房,這一次,他沒有放進衣袖,而是直接讓橘糖去送了。
橘糖也不知曉是什麼,但還是順手遞過去了:“公子,外面傳回來的消息,莫懷讓我拿進來給公子。
”
一身雪衣的青年手頓了頓。
橘糖先是垂着眸,擡手将小信遞過去時,睜大了眼:“公子,手,公子,先出去吧......要包紮了,公子......先出去吧。
”
謝欲晚垂着眸,沒有說話,從橘糖手中接過了小信。
血一瞬間染紅了那方薄薄的紙,本來青年手上又沾着水,血順着水一路蔓延,整張小信都染了淡淡的紅。
青年一身雪衣,血珠成了細細的痕。
就像是從前不在意所有傷口一樣,這一次他也沒有在意手上的傷。
狹小的廚房之中,青年垂着眸,看着同身旁的米、魚、菜格格不入。
爐裡面的火還在燃着,青年眸在紙上停了一瞬,用清水洗掉了手上的血。
隻是這一次的血好像洗不掉,剛用水沖幹淨了,就又溢出來了,又沖幹淨了,又溢出來了。
不過最後還是洗掉了,因為溢出來的血一直在變少,最後一些便算是沒有了。
橘糖拿了紗布過來給他包紮,他沒有阻止,也沒有說話。
清水在他的身側,似乎也沾了他手上的血。
他講不清自己心中的沉悶,像是下了一場無言的雨,滿是酸澀。
第一百零三章
這些天,莫懷第一次在白日看見公子出了廚房,停歇了下來。
房中燃起一盞燈,謝欲晚坐在了書桌前。
這些日房中的書一本一本被添置了起來,青年的身後,書已經堆滿了架子。
滿目的書籍前,青年端坐着,持筆沉默地書寫着。
他沒有太管顧傷勢,直到血滲出紗布,直直滴落在紙張上。
青年也沒有太在意,隻是垂下眸換了一張紙。
莫懷推開門時,眼前便是黑和紅混雜的一片。
黑的是墨,紅的是血。
紅其實并不太多,但是順着公子白色的雪衣,一直蔓延到了木質的地闆上。
那雙被纏了紗布的手,已經全部被染紅。
屋内不知何時燃上了香,是佛香,寺廟中用的那種。
莫懷沒有吭聲,隻是輕聲道:“公子,那邊已經收拾好了,長老們的事情也查清楚了,的确如公子所言,不是三長老。
當年的事情,可能還是同大長老有關。
商陽那邊的事情還在查,因為人手都調回了長安,又是許多年前的事情,可能會有些慢。
”
青年淡應了一聲,手中的筆仍未停。
莫懷在一旁候着,到了深夜,蠟燭燃盡了。
昏暗之中,他望向了公子的方向,隻見公子起身,重新拿了一根蠟燭點燃了。
火苗撲騰了片刻,随後變得平穩。
在這份沉寂之中,謝欲晚平靜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
莫懷隻能轉身離開。
在他的身後,那一身雪衣的公子仍舊寫着手下的東西。
莫懷關上門的那一刻,呼吸停滞了一瞬,他适才看見了公子用血混着墨寫的東西——
是佛經。
像是在壓制着什麼一般。
*
是欲望。
謝欲晚寫了一夜。
直到拂曉,佛經堆滿書桌,他才停了下來。
筆被安靜置于筆架上,青年淡垂着眸,外面的蟬還在不知疲倦地鳴叫。
*
在長安一處的街道上,曾經熙熙攘攘的丞相府,一夜之間變成了空府。
周圍的人渾然不覺,走過時議論三分那位丞相的事迹。
“聽說被罷免了官職,但是其他的沒有追究了。
”
“唉......真是可惜,這可是最年輕的丞相,這世間能有幾人有此殊榮。
”
“那這府邸呢?
”
“不知,當年天子說是賜給謝家的,即便罷免了丞相了官職,應當也不會收回去。
不過這事情啊,自那丞相出獄之後,一點風聲都沒有透出來。
”
幾個人挑着擔子,路過了又開始吆喝擔子中貨物。
時不時府邸中有人出來詢問一兩聲,有些人買了,有些人問了又走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已經許久未打開門的‘丞相府’的熱鬧。
莫懷望着面前的湖。
幾月前公子讓他将這湖填上了,昨夜将那些人轉移出長安之後,今日公子又讓他把這方湖挖開。
.......
看着面前的湖,莫懷也沒有說什麼,隻是吩咐了下去。
湖一點一點地挖開,過了半日,終于恢複了從前的模樣。
隻是湖水,比從前要清澈許多,甚至能夠看見裡面特意被人放的水草。
“大人,過個半月,湖水便會變渾濁的。
”
莫懷應了一聲。
*
皇宮中。
徐宴時又一次摔倒,他望着自己絲毫用不上力氣的腿,眸怔了許久。
他瘸着一條腿,孤獨地坐在大殿上。
他的身前是一排又一排的台階,他仿佛看見自己吉艱難地一步一步向上爬,可是爬到一半,還是摔了下去。
他适才才知曉,原來遠山寺那日......如若丞相不在,神女是會死的,就像小太監一樣。
碎玉在他的掌心,一點一點地壓着。
他的心恍若沉入了海底。
死亡不是一個很遙遠的詞。
從他誕生在這世間的那一刻,便伴随着死亡。
他不曾見到他的母後一眼,母後薨了,父皇和皇兄似乎也變成了全然陌生的人,甚至不是陌生,而是惡人。
他于父皇和皇兄而言,不像一個活人。
父皇和皇兄于他而言,也隻能是一個死氣沉沉的稱謂。
甚至因為這些稱謂沾染上了皇家,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面目猙獰。
他坐在大殿的階梯之上,上面是階梯,下面還是階梯。
金碧輝煌的一切像是籠子一般,從四周生了上去,他在這金鑄的籠子的最中間,嘗不到殿外的一絲風。
那一瞬間,徐宴時突然明白了——
為何當初他對着青年說出那番話,青年沒有應聲,沒有勸阻,從始至終,青年都隻是淡淡地望着他,像看着這皇宮中最尋常的一處的景物。
徐宴時從階梯上站起來,整個人都顫了一瞬。
随後,他拖着殘缺的腿,一步一步地邁向了高處。
*
是在用晚膳時,姜婳發現謝欲晚已經許久沒有來見她了。
少女垂下眸,不由輕輕咬了一口,蓮子立刻短了半截。
清甜的味道在唇中散開,姜婳又用完了剩下半個。
她一粒一粒吃着,突然眉心蹙了起來。
“......好苦。
”
晨蓮一怔,上前拿起一顆,掰開了白嫩的肉,看見蓮子裡面的芯已經是純正的青色了,不由笑道:“小姐快吐出來,應該是蓮芯熟透了。
”
姜婳沒有吐出來,而是就着茶水咽了下去。
她垂着眸,其實也就兩三日。
但是......她好像就是覺得有些長了。
從前他會來見她的。
黃昏的光映進來,少女用完了碗中的粥,尋了個如何都不算出錯的借口:“晨蓮,剛剛的蓮子太苦了,我想吃糖。
可是我的糖是不是吃完了?
”
晨蓮沒有多想,彎着眸道:“那奴去給小姐買。
”
*
最後,自然沒有買成,因為姜婳笑着說‘想吃橘糖做的’。
為晨蓮塗完了藥,姜婳才出門。
雖然侍衛應該不會怎麼阻攔,但是為了避免麻煩,姜婳還是讓晨蓮直接帶着她翻牆了。
她們走了一段路,恰巧碰上夜市。
姜婳從前沒有太看見過,一眼就看中了一個老人攤子前的糖人。
很可愛!
她走了過去,老人攤子前面還有人。
姜婳便安靜等待着,期間聽見前面的姑娘同老人說:“叔這仙女雕的可真像,可否給我做個情郎?
樣子嘛,就照着他的。
”
姑娘用手指了指身旁的侍衛。
一瞬間,姜婳眼眸怔了一瞬,有些無措。
時下民風開放,但似乎......也沒有如此開放。
她不好多看,隔遠了些,但是還是能聽見前面侍衛的聲音。
侍衛聲音很冷,又帶着些無奈:“小姐。
”
姑娘搖了搖頭:“我就要,你是小姐我是小姐,付銀子吧。
”